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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982年第十二届世界杯赛中国篇
技术＜力量＜对抗＜经验
中国人喜欢说万事开头难，其实，开头有开头的好处,那就是没有前人成功的先例，也就没有了精神上的负担，至少是压力没有那么重。争夺第十二届世界杯足球赛的参赛权正是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中开始的。
●中国足球资格战
虽然有过1957年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外围赛受挫的经历，可是，当时引起的震动却多集中在足球界之内。尽管社会上也有无数球迷关注那次比赛，特别是中国队在北京先农坛体育场进行的主场比赛，不过有幸目睹比赛过程的终究只是现场的一两万人。没有电视的时代，多么震惊的事情也会因为信息传播手段的限制，而削弱了信息本身的价值和影响力。另外一个因素就是1957年的中国人口尚不足六亿，时隔二十多年，中国人口已经接近十亿。这些新增人，大部分生于“文革”动乱时期，他们对足球的兴趣产生于近十年之中。一个以“冠军体育”和“金牌新闻”为基本内容的舆论环境，是不容易将兴奋点引向落后的足球的。何况时过境迁，1957年发生的事情对中国人来说，大多不堪回首，有多少人还记挂着没有赢得出线权的那场足球赛呢!1980年夏天，中国没有参加备战已久的莫斯科奥运会。人们还未曾留意那是一座展示竞技体育成就的大舞台，人们也未意识到那是直接接触和亲身感受世界体育竞争细节的好机会。中国奥委会决定抵制莫斯科奥运会，跳水、体操等正在向上冲的项目以及陈肖霞、李孔政等技术实力已经成熟的运动员，也就无法去争夺很有希望拿到的金牌。对足球来说，中国队在亚洲区外围赛第三小组的比赛中，由于一球负于新加坡队而无缘参加奥运会，抵制的决定似乎无关于足球，没有负面影响和损失可言。相反，同期在广州举行的国际邀请赛踢得热热闹闹，一股遍及社会的足球热潮正在酝酿之中。
世间一切事物都有正反两方面，因时因势而起不同的作用。当年，中国社会正处于历史性的转折时期，这激发了人们长期以来被压制的事业热情。国家从结束动乱转向经济建设，开始恢复秩序、发展科学和教育，使整个民族都面临着振兴的机遇。这使得体育的特殊功能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大多数竞技项目呈现出喜人的发展势头，亚洲冠军和亚洲纪录越来越多地归中国所有。社会上对竞技体育的关注出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高潮。人们会为一场比赛的胜利而自发地走上街头游行欢庆，在此之前，只有发表毛主席最新指示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时候，强大的社会背景能解决一个运动项目自己多少年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中国重回国际大家庭的标志早在1971年便已确立，那一年秋天，联合国代表大会决定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席位。不过，体育方面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1973年9月17日，亚运会联合会执委会在曼谷会议上通过决议，确认中华全国体育总会是在亚运会联合会代表中国的惟一合法的全国性组织。同年11月16日，这个决议获得亚运会联合会理事会表决批准。不过，中国仍然不能参加亚运会所有项目的比赛。当时的亚足联章程规定，只有国际足联在亚洲的会员组织才能加入亚足联。中国足协不是国际足联会员，亚足联曾经以此为由，拒绝中国足协的入会申请。1974年9月14日，亚足联在德黑兰举行第六届代表大会。针对极端保守的马来西亚前总理拉赫曼担任亚足联主席的情况，香港足球总会会长霍英东先生事先联络了13个国家的足协代表，联名上书要求大会讨论中国足协的入会申请。伊朗足协等13家代表在执委会上的建议引起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激烈辩论，最终以25∶8的票数表决通过。霍英东进一步提出，把原来章程中的规定修改为“国际足联在亚洲的会员以及亚运会联合会的成员都可以加入亚足联”，提案也获得通过。随后，代表大会顺利通过决议，接纳中国足协为亚足联会员，使中国足球得以参加日后亚足联举办的亚洲杯赛和亚运会比赛。
在整个过程中，中国足协得到了伊朗足协乃至王室的支持与合作。台湾方面派出两名代表持旅游签证分别从西德和泰国混入德黑兰，试图进入会场，被霍英东之子霍震霆认出。伊朗足协工作人员将这两人引至远离会场处，当晚以从事超出旅游范围活动为由遣送出境。如果他们搅乱了表决，其结果可能刚好不足章程要求的3/4多数。
1975年，霍英东陪同当选国际足联主席不久的阿维兰热访问北京，商讨如何解决中国足协在国际足联的会籍。这是阿维兰热的一项重要承诺。谁知中国方面出面会谈的官员对于此事还没有阿维兰热先生的热情高，倒给客人上了政治课。阿维兰热事后说：“我真是哭笑不得。我是作为朋友来访的，想一起商量恢复中国席位的问题。不料来中国后把我当成帝国主义分子，教训了一通。”
直到1979年10月25日，国际奥委会在日本举行执委会会议，通过著名的名古屋决议，恢复了中国在国际奥委会的合法席位。这时，何振梁与霍英东、霍震霆等刚刚结束在瑞士苏黎世国际足联总部与阿维兰热的商谈，争取国际足联执委会多数通过恢复中国足协合法席位和台湾的足球组织改名、改旗、改歌的决议。1980年7月7日，国际足联第四十二次代表大会批准了执委会的这个决议。几个月后，中国国家足球队出现在世界杯外围赛的赛场上。
足球曾经是国际体育组织当中非常保守的一家，又非常集权。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中，走过“足球”这一步，中国体育终于全面登上了世界体育舞台。中国足球从参加西班牙世界杯外围赛开始，使自己不再是众多运动项目行列之中的普通一员，而是具有了超出一个体育项目，甚至超出体育领域的影响，牵动着亿万百姓的情感。
世界舞台需要中国，中国振兴需要体育，体育发展需要足球。世界杯虽然是许多项目都设有的荣誉，可是在很多情况下被用以特指世界杯足球赛。中国足球就是从这一特殊的时刻，形成了长盛不衰、越扭越紧的世界杯情结。肩承着冲击重任的国家队教练和球员因此而永远无法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对待人生道路和许多现实问题，他们一批又一批地成了社会关注的热点人物，每一记脚印引来的不是喝彩，就是指责。
●技术以外的潮流
关于主教练苏永舜的执教思路与治军之道，原本是应该由历史来作出评价的，可是没人等得起中国足球实现梦中的那个“有朝一日”，各种议论便纷纷而来。好在时代所限，社会上的遗憾与足球圈里的总结还可以分得清，远没有像今天“人人都可以当教练”那样难以把握。在苏永舜组合的阵容中，锋线上有杨玉敏、沈祥福和古广明三名边锋可用，依靠速度和技术突破传中，两翼齐飞达到了鼎盛。中场有容志行和陈熙荣接应调度，左树声的奔跑和抢截，黄向东的远射和定位球，搭配也很合理。后防线臧蔡灵的铲抢和蔡锦标的防空，加上比较稳健的迟尚斌、林乐丰和门将李富胜，虽非很理想，但在同行当中，也没有受到很多非议。计划足球的时代，从教练到球员都相对封闭，球员退役当了教练自然继续封闭。这主要反映在赛会制的国内联赛和人才难以流动，一名运动员很可能从小到老，始终局限在同一个圈子里，见识和思路不宽。另外，也容易形成和坚持具有地域文化特征的足球技术风格。苏永舜个人的足球生涯中，一直主张走技术型的发展道路。在担任广东队主教练时，就将队伍组织和磨合出一股浓厚的粤式足球风格，并率领广东队踢出南派足球的巅峰战绩。将地方队教练提升到国家队任教，必然带有以往的印迹。何况苏永舜带队参加世界杯外围赛时，接任主教练只有5个月的时间。
从足球业务和理想化的角度说，他反对比赛中的盲目求快，提倡合理控制节奏，选择时机发动置敌于死地的进攻，这都是很有道理的，也符合中国足球的发展方向。但是，在现实当中，缺少强力型中锋与核心后卫，踢得顺可能场面很好看，却不一定能够克敌制胜，踢不顺则可能显示不出任何特点。这很像南方球队，比赛中尽管也很顽强，却不善于对抗，以柔克刚的踢法毕竟不能回避足球场上的攻防矛盾。
在世界杯外围赛亚大区四强赛中，新西兰队完全是硬派踢法，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队分别代表西亚足球一硬一软两种类型。中国队只在踢法过于细腻的沙特阿拉伯队面前，能够相对正常地发挥自己的技术特长，而在强力对抗和拼胆量、拼身板的比赛中，心理的畏惧和畏难起了重要作用。这已不是一名教练员临场做工作所能解决的。
包括苏永舜在内那一代教练员在实践中探索中国足球的技术风格和作战原则，概括起来就是三个“为主”：以我为主，以攻为主，以快为主。在很长时期里，中国竞技体育选材和训练的主导思想都是重技术、重速度、重灵巧，利用亚洲人身体灵活的优势和战术多变的特点，与身高体壮的欧美选手较量。但是，不能以为扬长就可以避短，力量和对抗差是许多项目的通病。足球队在这种环境中多多少少受些影响，在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里，与作风强悍的朝鲜队比赛没少吃亏。进军西班牙受挫，并不是中国队技不如人，而是没有身体、对抗、经验、作风等多方面素质为展现技术实力提供保障。在技术水平没有充分施展的时候，已经被挤压到场面的劣势之中，反过来加剧了心理弱势，形成恶性循环。中国足球必须坚持走技术型的发展道路，要求运动员从小打好技术功底。这一次冲击的教训绝不是放弃技术型道路，转向力量型或其他足球流派，而是应当认识到在保障系统薄弱的情况下，所谓技术优势是会大打折扣的。单纯以技术而论，沙特阿拉伯队要比新西兰队强，但是队伍的整体冲击力柔弱，最终在亚大区四强赛中垫底，似乎可作为中国队的一面镜子。
●用代价换取经验
中国足球队在1980年的10个月当中，先后参加了奥运会外围赛、亚洲杯决赛和世界杯外围赛小组赛。不仅大赛密度高，而且队伍还在这段时间之内经历了更换主教练和调整队员的重大变动。这是以后历届国家队参加世界杯外围赛所没有遇到过的。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比赛任务、性质和目标的转换，解决从挫折到奋起，再挫折到再奋起的心理波动。既要在基本阵容、战术设计、训练安排和临场指挥以及比赛作风等诸多方面，敢于尝试，又要在尝试中善于应变，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而且，这次世界杯外围赛中国队的赛程，从1980年年底打到1982年年初，这么长的过程也是后来再没有遇到过的。
国际足联将亚洲与大洋洲合编为一个赛区，这是最后一次。按照当时亚洲和大洋洲足球的实力格局，曾经闯进过世界杯赛的有4支球队，而第一阶段将21支球队分为4个小组，既注意到地区平衡，又基本符合实力对比。第一小组的队伍主要来自大洋洲，新西兰队以2∶0淘汰了曾经进入过世界杯赛的澳大利亚队。第二小组全部是西亚国家，沙特阿拉伯队出线。第三小组由亚洲不同地区球队混合而成，伊朗队与韩国队都有过进军世界杯赛的记录，结果伊朗队弃权，韩国队被科威特队淘汰。另一支参加过世界杯赛的球队——朝鲜队与中国队同在第四小组，对手都来自东亚地区。按照分组时的情况看，第三小组的整体水平是最高的，从中脱颖而出的科威特队确有较强实力。中国队尽管与朝鲜队遭遇，这也只能说是狭路相逢，分组原则没有什么不公而让中国队吃亏。值得注意的是进入四强赛的新西兰队、科威特队、沙特阿拉伯队和中国队，没有一支是历史上曾经进入过世界杯决赛圈的队伍。阿维兰热部分兑现了自己竞选国际足联主席时的承诺，将世界杯决赛圈扩大到24支球队，增加的名额主要分配给亚洲和非洲国家。亚大区出线的名额从一队变成了两队，虽然机会仍然很少，但毕竟翻了一番。这些都为中国足球的冲击提供了客观上的有利条件。后来，在1982年国际足联第四十三届代表大会上，阿维兰热曾经明确表示，不能接受马来西亚代表要求将亚洲和大洋洲分开进行世界杯外围赛的提议，理由是既然欧洲足联负担了国际足联经费的80%，就不会同意出了钱却让别人受益的做法。这表明中国足球在争取冲出亚洲的征程上，不能指望有更多更轻松的机会。
进入四强赛后，中国足球的稚嫩便一再显露。
首先是赛程极不合理。在双循环赛制中，每队要参加6场比赛，怎么能让一支球队已经进行了3场比赛，另一支球队还没有打一场呢？到亚足联去抽签的中国足协代表居然没有提出赛程上存在的弊端，便接受了中国队全部比赛结束，而新西兰、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队还各有两场比赛没踢的安排。等到带回的战表被识出问题，又全无据理力争之意，这就为日后挨了整又没话讲埋下了伏笔。明眼人不难算出，只要前面的比赛不被甩得太远，出线的两个名额完全可以在除中国队以外的3支球队中分配，而中国队已经提前被剥夺了“发言权”。其次，中国足球队首次参加主客场制的大赛。国内联赛没有实行主客场赛制，因而没有机会通过实践了解和把握其中的规律性。惟一争取到的就是在中国与沙特阿拉伯尚未建立外交关系的情况下，将两场比赛全部安排在中立国马来西亚的吉隆坡进行，以及后来与新西兰队的附加赛比赛地定在新加坡。虽然没有吃亏，但也帮不了中国队什么大忙。再次，关键性的问题出在沙特阿拉伯队在与新西兰队的比赛中放水，输了个0∶5，使中国队手里那只煮熟的鸭子飞跑了。既然是循环赛，却不按轮次进行，有意给一方甚至几方坐山观虎斗的机会。如果最后一轮四支球队分两地同时交锋，即使有一支球队在出线无望的情况下放弃了努力，也不知受益的对手能否如愿，因为命运有可能掌握在另外一场比赛交战的双方手中。随着足球竞赛组织和管理水平的提高，人们逐渐懂得了各种赛制中可能出现的规程盲点，也摸索出日臻合理的解决办法，可是对当年的受害者中国队来说，一切都已经成了历史。
教训往往会有连带关系。正因为对大赛的残酷性以及对手利用规程作手脚缺乏警惕，中国队在完成了本队全部比赛后，刀枪入库，放假歇息。以至沙特队保全自己，加害于我，中国队方知大事不好，重新集结队伍，仓促迎敌，在情绪、斗志和竞技状态上，显然不如起死回生的新西兰队更为主动。当然，20年过去后的今天，回过头来反思，当时要求队伍按照沙特阿拉伯队十有八九会踢成0∶5作准备，因而务必始终保持“一级战备”状态，也是脱离实际和思维常规的。虽然副领队楼大鹏曾经提醒过可能出现与新西兰队踢附加赛，但是，谁会把这种“万一”当成“一万”呢？足球是圆的，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这样的教训是在付出了沉重和惨痛的代价后才换取到的。
战例评析
★中国VS朝鲜4∶2(2∶2)
1981.01.04此前的小组赛过程中，中国队对日本队，仅靠容志行一记超远射以1∶0小胜，比分远没有展现出当时明显领先于日本足球的优势。随后与香港队踢了2小时，仍为0∶0，互射点球由容志行踢进决定性的一球，中国足球在外部环境变化、客观因素干扰等方面的适应能力和经验都显得不足。与朝鲜队争夺出线权的比赛开场仅2分钟，便被朝鲜队边锋李昌河破门。上半时最后1分钟和下半时10分钟时，黄向东和陈熙荣的进球将比分反超，但朝鲜队很快追平。加时赛最后10分钟，已经开始安排互射点球的人选，而黄向东和古广明连续得分，使中国队打了胜仗。
智慧与力量并举
如果评选近二十年来中国足球在历届世界杯外围赛上的经典之作，战胜朝鲜队这一场比赛一定会以高票数当选，排序可能是名列前茅。
中国队在历届世界杯外围赛小组赛硬碰硬的比赛，总共有3次，即：1981年遇到朝鲜队，1989年遇到伊朗队，1993年遇到伊拉克队。结果，前两次淘汰了对手，后一次被对手淘汰。其中，赢了朝鲜队这一场比赛是中国足球队至今惟一跟对手打延长期的比赛，因而胜利尤为宝贵。
由于中朝两国足球界交往颇多，表面的现象掩饰不了暗中较劲，体育竞技在相同的政治概念中有着相同的功效，到了球场上总是真刀真枪。而朝鲜队无论在世界杯赛上的辉煌纪录，还是大赛中成绩一直在中国队之上所形成的心理优势，都使中国队处于以弱战强的劣势。即使是没有多少机会亲身感受中朝足球对抗的苏永舜，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中国足球向来容易被对手的打法所干扰，明知朝鲜队主要靠作风踢球，却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碰上朝鲜队，往往是以眼还眼，对拼体能和抢截，而不注意另辟蹊径。苏永舜在这场比赛中最成功的地方恰在于以我为主，该顶的一定要顶，该发挥自己长处的一定不要被对手限制。
中国队排出的4-3-3阵形，明确了以我为主、以快为主和以攻为主的思路。倘若不是如此，在大部分时间里会比较被动，难能守得牢，队中两员边锋古广明和杨玉敏的作用也未必能够发挥。朝鲜队虽然有较强实力，但是缺少变化，多少年就是老一套，只要还管用，是不会放弃的。同时，靠匹夫之勇打球的队伍，通常都是在中场显示出自己的气势，朝鲜队更是善于用凶狠的逼抢争得场面之优，而一向技术不精又往往导致门前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多，常常被对手逼迫得乱了阵脚，才给朝鲜队拣了便宜。中国队在作战方略和应变准备上，已经高出一筹。容志行的位置大体相当于现在流行的突前前卫，尽量置身于对方强力型中场球员背后，待左树声等人追抢得球后，交给他和陈熙荣向两翼转移。在一时效果欠佳的情况下，又及时改为中场直接长传底角，由边锋冲击对方防线。上半时临近结束，黄向东从中场斜传左路，并赶上去在远端接传中球扫射破门，技术含量与战术意图都属佳作。随后，迟尚斌踢直接任意球，陈熙荣一脚补射得分，更说明在这种生死之战当中，斗志上要强硬，而处理球时一定不能急得红了眼昏了头。
当中国队黄向东和古广明在加时赛中连入2球，击败朝鲜队后，球员们抬起了两个人，一位是主教练苏永舜，要把他抛向空中，因为他的设计和调度为胜利奠定了基础；另一位是容志行，要把他抬下球场，因为拼尽全力的老将已经累得抽筋了。
纯粹从足球比赛的意义上说，这是一场翻身仗。中国足球队在体能、斗志、战术、配合、心理等诸多“项目”上，全方位地赢了朝鲜队，此前大约二十年内没有过，此后大约二十年内也没有过。
★中国科威特3∶0 1981.10.18
一场比赛之中，三名前锋各进一球，做到这一点的球队怎么说都可以取胜了。可是，这种情况出现在中国队身上，人们还真没遇见过。两星期前刚被新西兰队球员踩伤的容志行带伤上阵，立下首功。中国队与科威特队的比赛是在牢牢控制场面、控制对手的情况下取胜的，古广明和沈祥福的破门都属锦上添花。用好主动权
中国队大胜科威特队，不仅扭转了前两场对新西兰队只拿到1分的不利局面，而且实实在在地给国人带来了足球的快乐。球迷自发到天安门广场游行庆贺。从喧嚣的北京工人体育场到同样喧嚣的长安街，从欢乐的夜晚到清晨，路人以此佳话作为见面时的问候语，中国足球一夜之间吊起了人们的胃口。原来中国队是有能力和勇气与亚洲强队抗衡的，进军世界杯赛并非梦想。即使不能拿自己的得意之作来断定中国足球的位置，但是至少不必有任何悲观情绪，路就在脚下。由于中国与沙特阿拉伯没有建交，中沙之间的比赛被安排到中立的第三国进行。实际上，中国队只有与新西兰队和科威特队两个主场。第一个主场在一片沉闷之中踢成了0∶0，使后来的客场比赛平添压力。对科威特队的主场比赛必须打好，从利用有利客观条件这一点来说，仅仅剩下了最后的机会。几天前传闻中国队教练急电曼谷，征召已经打进泰王杯决赛的北京队前卫刘利福回国助阵。想不到事情说办就办，更想不到刘利福在场上表现的状态和领会教练战术意图竟是如此到位，想不到球在就要滑出底线的时候被刘利福精准地挑传到门前最要命的地方，想不到容志行居然以头球完成了这次外围赛四强之战中国队的第一个进球，想不到李富胜扑灭了对方点球扳平的念头，想不到中国队一下子从两战不胜跃升到积3分净胜2球的领先位置。所有这些不但球迷想不到，包括中国队自己和对手也都想不到，可这毕竟是事实。假如中国队在赛前稍有犹豫，未能将大胆抢攻作为主旨，像首战新西兰队那样又踢成一壶温暾水，余下来的3场比赛就是全胜也难出线，重要的是将彻底丧失主动权，连哀兵都当不成。现在，中国队已经留下了多年来少有的经典之作，如能乘胜而进，那一定会让对手心惊胆战。狭小的险路已经拓宽，但不等于铺得平平整整。的确，还不到庆功的时候。
★中国沙特阿拉伯4∶2 1981.11.12
开场没多长时间，沙特阿拉伯队强力前锋马吉德便在一分多钟之内两破中国队球门。下半时中国队由左树声、陈金刚、古广明和黄向东在27分钟里连进4球，完成了一场大悲大喜的戏剧性交锋。坚持自信中国队与沙特阿拉伯队从来没有交过手，第一次见面就要争夺世界杯赛的“入场券”。不仅是中国的问题，像这样同处一个大洲却不曾谋面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欧洲赛场，即便是弱小得很少能参加大赛的国家和球队，也不至于像蒙了面纱一样无人曾识。可是，在亚洲却不新鲜，加之沙特阿拉伯队属于借助石油美元迅速崛起的新军，以往从来没有在亚洲大赛上争得上游，遭遇战在所难免。会不会打遭遇战，也是衡量一支球队和领军教头是否老练成熟的标尺之一。能抑制对手，在没有弄清我方虚实的时候就战而胜之，当然是上策。不过，一旦对手上来先用三板斧砍出一个下马威，我方能够不为对手的气焰所动，及时调整对策，站稳脚跟，后发制人也未尝不是良策。关键是自己心里要有底。中沙之战，中国队教练组根据有限的信息，断定沙特阿拉伯队的实力在我之下，是3个对手中最容易对付的。因此，尽管这场比赛的上半时是中国队几场比赛中最为不利一场，转瞬之间便落后两球，但是，只要自信心不曾动摇，机会仍然存在。事实上，沙特阿拉伯队至少在经验上比中国队还差，领先以后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后程，竟比中国队如何扳平还难，这不就是机会吗？中国队果真抓住了机会，十几分钟之内连入3球，而沙特阿拉伯队竟将独得2分的功臣马吉德换下场。局面的逆转很大程度上是由一方的自信心大增和另一方原本就不够自信造成的。足球比赛虽然只有90分钟，可是球员乃至教练员在这一个半小时里的心理波动很难控制，能否控制好，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本来，沙特阿拉伯队客场逼平新西兰队，形势还是不错的，输给中国队也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可是，像这种输法实在泄气。多少还带有游牧习性的西亚球员遇到这样的困难，斗志、纪律、荣誉等等都可以全然不顾，何况他们也是头一次进入亚洲四强。赛事的发展将证明，不管沙特阿拉伯队最终落得什么样的结局，实际上是被中国队淘汰的。
★新西兰中国2∶1 1982.01.10中国队从一开始直到全部赛事结束，完整地败给了新西兰队，使亚洲和大洋洲球队平分了两个出线的名额。黄向东罚进高难度的定位球，在9场外围赛中独得5分，成为中国队进球最多的球员。
对抗中的技术才算技术
如果在4支球队的循环赛中，存在着一个无论怎么打都赢不了的对手，那么，要争取出线实在太难了。因为在对付其他对手的比赛中，没有攻无不克的绝对实力和把握，惟有指望别人替自己打败那个高高在上的强敌。在这种情势下，如果谁也扳不动那个强敌，对我方并无好处；如果有人能击败那个强敌，很可能形成又一个敌手，同样于我不利。撇下沙特阿拉伯队不说，在中国、新西兰和科威特3队之间，其实已经悄悄构成这样的微妙关系。中国队要么对科威特队全胜，要么不输给新西兰队，才能在复杂纠缠中冒出来。结果，既输给新西兰队一场，又输给科威特队一场，损失了无法弥补的4分。这是导致最后不得不与新西兰队加赛的必要条件。而沙特阿拉伯队放给新西兰队5球，则提供了中新两队再战的充分条件。中国队在短短3个月内与新西兰队三度交手，几乎是在一个球都踢不进的劣势下被淘汰的。直到败局已定，才由黄向东射中一记定位球。问题正在于此。中国队在与这种硬派踢法的对手交锋时，始终没有打出漂亮的进攻配合，比赛中传接球的质量大打折扣。从战略上说，新西兰队是领受了沙特阿拉伯队赐予的机会，才得以再战中国队，拣了便宜的人本来谈不上心理优势。可是，从战术上说，新西兰队也能感受出中国队吃硬不吃软的特点，促使他们坚定自己粗放有效的打法。在比赛过程中，战术上的效果显然比战略上的东西更实惠。新西兰队所进的两个球，先是抓住中国队后场头球解围的落点立即起脚，说不上是什么机会，却得手了。随后，在中国队围攻之下，由端纳利用强壮的体格强行从中场冲击中国队后防成功。什么叫做战术上的简洁实用，新西兰队还做不好，却足以教训了中国队。反之，中国队虽然在后半段形成合围，却只在外线吊送高球，没有个人的突破和地面球，也表明球员心理上的阴影并未解除，勇气和胆量仍然欠缺，看不出赛前曾立下“豁出断腿”的誓言。在裁判员都有准备的情况下，球员们却未能施行轮番持球突破的安排，少有身体接触，使得对手并不费心费力，便保住了胜果。
中国队距离世界杯赛只差一步。中国足球距离世界足球潮流不只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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