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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印象 “007”米罗西 1998年1月16日，米罗西第一次以四川全兴足球队主教练的身份踏上成都的土地。当飞机到达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的时候，蜀中近40名记者已在机场出口焦急地等待了几个小时。 尽管米罗西早在三个星期前同全兴俱乐部签订合同时并在随后俱乐部专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同广大媒体见过了面，但蜀中媒体仍以最大的关注和热情前来迎接这位四川足球历史上的第一位洋教练，也是中国甲A联赛迎来的第一位来自前南地区的职业教练。 在众人焦急的眼神中，米罗西从容地走了出来。额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一件深蓝色西服，配一条浅蓝色领带，西裤是百分之百的意大利名牌，深黑的皮鞋也是来自地中海沿岸的精品，外套一件深蓝色羊绒大衣，这身衣着在蓉城特有的深冬里，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而这样配搭着的着装正是“007”在冬天里最喜爱的打扮。在米罗西的理念中，因为自己是职业足球教练，是公众关注的人物，所以整洁、体面的服装对自己很重要。 当天晚上俱乐部董事会为米罗西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宴会。在宴会上米罗西最令人吃惊的举动是在刀叉和筷子间选择了自己根本没“耍”过的后者来进餐。尽管当晚老米吃得有些艰难，动作有些难看，感觉有些不能尽兴，但他还是品尝到了驰名中外的中国川菜。从那以后，米罗西在中国的餐桌上就再也没用过西方人惯用的刀叉，而且不久后，老米用筷子的指法就与普通中国人一样娴熟了，相信如果要在所有来华的洋教练中评选出一个用筷子的冠军，那米老肯定能以绝对优势夺冠。成功的秘诀很简单，除了必要的苦练外，还有一个巧练，就是老米的筷子指法是在号称川菜一绝的“香酥花生米”上练就的。 接风宴结束时已是夜里11时，但成都各主要媒体的足球记者还是赶来专访米罗西，因为双方事先有承诺，老米来华就任时必须“出示证据以验明正身”。原来，从中国球迷第一次知道有老米这个人开始，老米从来没有给我们介绍过他自己的情况。 老米详细介绍了前南的数支足坛劲旅以及他效力过和执教过的欧洲、西亚各支球队。他是前南斯拉夫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著名球员，几十年运动员和教练员的经历，让他走遍了世界，也深谙各种文化的行为准则。正因如此，老米才成为近两年时间里绯闻、新闻最少的外籍教练之一。 当时国人对“南国球事”还知之甚少，老米当年效力的里耶卡俱乐部就更加不为人了解，直到后来来自里耶卡俱乐部的老帅布拉泽维奇率领克罗地亚队勇夺1998年世界杯季军。而当年布帅正是老米在里耶卡的恩师，至今见面都称老米为“我亲爱的孩子”。至于老米在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后加盟的拉科鲁尼亚队在1998年的国内足坛也同样不为人们所熟悉，以至于多名记者怀疑老米的能力和价值，这种不太好的印象到1999-2000赛季拥有百年历史的拉科鲁尼亚队勇夺西甲联赛冠军后，才有一些改变。这已是后话。 “贫下中农”塔瓦雷斯 第一次见到塔瓦雷斯是1998年12月1日夜，在南国广州的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当时老塔与广州松日俱乐部签订的关于其执教’98赛季的合同中所规定的必须支付的首笔费用的最后期限马上就要到期，老塔意识到松日方面不可能履行合同，所以邀我们到广州谈一谈。于是俱乐部派出由黄建勇总经理、竞训部罗晓维副总和我组成的三人谈判小组前往广州。 我们到达时已是傍晚，双方约定当天晚上就见面详谈。那一夜的等待可谓漫长，我们一直坐在酒店大堂苦候老塔。夜里11时，老塔快步走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小皮箱，身穿一件淡黄色格子呢西服，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牛仔衬衣，浅灰色的亚麻西裤略显大了些，后来才知道老塔最钟情这条亚麻西裤。黄总代表俱乐部向老塔发出了来川执教的邀请，老塔当然是欣然接受。 全兴队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全兴队在一个多月前的10月18日，在成都以4比0酣畅淋漓地战胜了老塔领军的年度“大黑马”松日队，而当时松日队正立志冲击“三甲”。这一败使得松日队失去了冲击“三甲”的希望，令老塔大为恼火，于是才闹出个新闻发布会“炮轰中国足球”事件。当然这一“轰”立刻使老塔的人气指数飙升，差点成了’98赛季中国足坛最佳教练。 等到老塔正式开口说话时，我才发现他的英语带一股法语腔。老塔的英语中不断出现法语，有时为了尽兴，干脆全部讲法语。好在我也学过法语，能应付过来。等双方交流完以后，老塔为了表示诚意，把同松日签的合同的复印件从他随身带的黑皮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出示给我们，并详细解释了个中原委。 由于合同中签订的支付首款的最后期限是1998年12月2日，所以老塔表示他必须再等松日24小时，于是我们约定第二天上午一起飞回成都，一来可以看看俱乐部的硬件和软件设施，二来可以参观全兴集团，同时继续探讨一些具体条款。 那时联赛已经结束，球队正在休假，老塔的到来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带老塔先参观了位于运动技术学院的俱乐部和训练场，而后又奔赴俱乐部“风水宝地”——毛家湾。由于当时位于成都蒲江的全兴集团足球基地正在建设，我们未带老塔去蒲江，而老塔则误以为毛家湾训练基地是我们的，一个劲地夸毛家湾好。等后来老塔到任搞清楚后还一直骂我们是“诱骗”他签订合同，当然这种被骗的感觉用他现在的话来讲是“幸福、愉快且终身难忘的”。全兴集团给老塔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些身着制服工作在各个岗位的集团员工。按成分，论“出身”，老塔是巴西的“贫下中农”，这种感情是自然而纯朴的。 我们同老塔的合同是在1998年12月3日清晨签订的，地点是在全兴集团属下的全兴大酒店。合同中按老塔的要求详细地签明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尤其是每一笔工资、奖金的支付办法和期限。老塔在钱方面很认真，照他说是以前吃亏太多的缘故。当然后来在实际工作中由于外汇批款而拖延了几天发工资，老塔也很理解。 经典一刻 塔瓦雷斯妙语煽情 如果用“语言大师”来形容老塔一点也不过分。他是标准的演说家，尤其善于引经据典。圣经故事老塔谙熟于心，出口成章。在有些时候，这一招很管用。 1999赛季的全兴队在主场有不少漂亮的胜仗，4月4日3比1胜老塔的老东家广州松日一战便是“经典中的经典”。比赛前老塔总是很紧张，赛前一晚他都无法入睡，队里都管那叫“老塔星期六综合症”。4月3日晚，老塔约我聊到很晚，心情相当焦虑，总担心第二天拿不下松日在成都丢脸，加上松日新帅高洪波又是他以前旗下的弟子，一旦输球，便成了中国学生打败外国老师的足坛“新料”。那一夜老塔彻夜未眠，一直在酒店的楼道里来回巡视。 第二天早上的赛前战术会，完全是老塔的杰作。为了激励调动队伍，他说“我昨夜连做了三个梦，分别梦见了圣父、圣子和圣灵。我请求他们保佑我的队伍能像勇士般战胜敌人，他们告诉我，上帝永远与我同在，我的队伍会战无不胜的，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们均会被打得落花流水！”这番演讲的煽动性不言自明。 然而，上帝也有不光顾我们的时候。客场1比2负吉林，主场1比2负山东，客场1比2负重庆，老塔在最后30分钟“四前锋”、“三前锋＋两边锋”等什么战术都用上了，但那天上帝赐福给了对手而不是我们。 塔瓦雷斯的赌博式足球思维在1999赛季是成功的，尽管他本人对未获冠军一直不能释怀。“我们或许从来没有离冠军这么近”，这是老塔在赛季结束前的一次演讲中的一句感叹。但老塔自己也承认：赌博式的战术使用可以赢得几场战争，但决不可能赢得整个战役。而这一条规律上帝在随后的2000赛季完整地告诉了老塔。 米罗西静对狂欢 从执教风格上讲1998赛季的米罗西是一个100%的“理想主义者”，也是最标准的“复仇主义者”，主场4比1大胜上海、主场1比0战胜大连均可以说是理想主义与复仇主义的杰作。 战胜上海的那一夜全成都沸腾了，因为从此后全兴联赛的记录上便少了一个从未战胜的夙敌——上海。当夜，所有的酒吧等娱乐场所全部爆满，所有啤酒都脱销了。全兴大酒店到皇冠假日不到2000米的路程我们开了近半个小时。到处是欢呼的人群，到处是飘舞的黄色旗子，到处是鸣响的小喇叭，全成都仿佛都在不断呐喊着那令人热血沸腾的四川号子“雄起！” 但就在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老米却是同我在成都假日酒店顶层的“步云廊”酒吧安静度过的。比赛结束后，俱乐部司机汪师傅专程送我们到假日酒店。平日里老米因私外出均是自己“打的”，不过这一夜太特别，连汪师傅也感动得主动要求送老米出去庆祝。米罗西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切，对他来讲，带给球迷欢乐是他的工作，今天他圆满地完成了这份工作。 2000赛季重返全兴说得上是米罗西足球生涯中最具男人勇气的抉择之一：“我许诺过我会回来，我要完成1998年我未能完成的工作！” 品尝过了1999赛季的“三甲”滋味，人们对全兴的期望已变为“保三争冠”，这其中所包含的压力和挑战是很容易想象出来的。漫长的赛季也证明了这一抉择的残酷：老米不再是神秘的“007”，怀疑的目光四处都是，“二进宫”是不少人的用词，不少人怀疑他的诚意甚至怀疑他的人品。同时，米罗西也无时无刻地感受着诸多大牌外籍教练的压力，他转眼间成了来华执教的“小字辈”。回顾整个2000赛季，除了青岛事件外，老米几乎有意将自己隐藏起来，“无新闻”成了老米整个赛季的“标签”。 如果说’98赛季的米罗西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那么2000赛季的米罗西则似乎成了“现实主义者”。事实上尽管老米在训练和比赛里以更趋现实的手法驾驭着自己心爱的队伍，但理想主义者的内心丝毫未改变。在巨大的成绩目标压力下老米仍然坚持大胆起用新人：马荃、王安治、宋振瑜、刘成、孙晓轩、杨朋峰等一个个被推向前台。“新人辈出、以老带新”也成为2000赛季四川全兴队的一大亮点。同时老米也继续了他“复仇主义者”的角色，再次率领全兴以4比0大胜重庆，从而帮助全兴完成了从“二流”到“一流”的转变。 联赛后期尽管马明宇远赴意大利，高健斌、鲁纳、史永强和许辉等又受伤病困扰，但老米仍率领全兴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战平大连、上海两个夙敌，击败天津、山东、云南，机智地连闯五关，稳稳地守住了“三甲”，并且创造了联赛失球最少，主场得分最高的新记录。 完美谢幕 老塔扬起五星红旗 1999年的12月5日是一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这一天老塔带领四川全兴在主场4比0大败深圳平安，使四川全兴队获得甲A联赛第三名的历史最佳成绩。 12月4日可能是老塔最为紧张的日子。由于我们同重庆只有一场球的积分差距，只要我们拿下深圳便稳进“三甲”，而一旦失手便可能退出前三，使一个赛季的辛勤工作付诸东流。毕竟在“群雄逐鹿”的’99赛季的大多数时间里，全兴一直是联赛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如果最后连“三甲”都不能拿下，那实在是无异于失败。 赛前老塔称得到可靠消息说这场球我们有人可能被收买了，于是显得非常紧张。社会各界尤其是全兴集团对这场球高度重视，俱乐部黄建勇总经理同老塔数次碰头研究对策。在赛前会议上黄建勇代表集团董事会提出了“拿下深圳，挺进三甲”的要求老塔更是严正要求每名球员必须尽全力，并警告，如有任何可疑点，他将立刻换人并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真相”。 比赛的过程和结果都证明老塔是多虑了，全体球员众志成城地大败深圳，完成了四川全兴队历史性的突破。终场哨鸣响的那一刻球场成了欢乐的海洋。老塔拿出他准备了大半个赛季的五星红旗挥舞着向广大球迷致意。塔帅是性情中人，没跑几步已是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全场球迷齐欢呼，“雄起”声此起彼伏，如雷贯耳。 球迷泪送米罗西 2000年的10月1日国庆节对米罗西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这一天迎来了2000赛季米罗西和全兴队的谢幕表演。尽管全兴队在此前主场1比0击败了’99赛季双冠王山东队后已稳获联赛第三名，但米罗西仍然想以一个漂亮的胜利来结束自己在全兴的2000年征程。 此前一天的夜里，老米特地同一些本赛季涌现的新人开了次会。米罗西开会素以短小精干、切中要害而深受欢迎，他的会很少有长一个小时的，哪怕是联赛中迎战强敌的赛前战术会，也是标准的30分钟。而在9月30日的夜里，老米的总结会却开到了深夜。米罗西在会上指出了年轻队员尚存的不足，并且进一步提出殷切的希望，细致到假期该怎样安排休息和自我训练。老米特别强调了如何理解职业球员的机会，尤其是青年球员应该怎样为自己创造机会和如何把握机会，把握自己。老米用三个希望结束会议：“第一，希望你们随时记住职业足球运动员的运动生命是短暂而宝贵的，请一定珍惜。第二，希望你们任何时候都不要埋怨教练不给机会，没有教练会不用好队员，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请在每一堂训练、每一场比赛中都竭尽全力，不断地证明自己，这样才能创造机会并把握机会。第三，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身经百战的老队员。请不要忘记你们也曾年青过，不要忘记年青球员最需要的是什么，请一定记得帮助他们尽快成长，因为他们，只有他们能够也必将继续你们未完成的事业！” 在第二天对云南红塔一战中，米罗西排出了全兴队当时的最强阵容。比赛的过程和结局都很完美。全兴以3比0完胜云南红塔队，以领先一场球的绝对优势稳稳守住了“三甲”。 大幕徐徐谢下之时，米罗西显得出奇的平静。他同助手和球员们在球场中圈弧处，面向看台围成一圈向广大球迷挥手致谢，尽管这2000赛季的告别演出的观众并不多。就这样，老米优雅而坚强地完成了他’98年未能完成的工作。 米罗西这样说过：“今年的第三名或许现在无法令大家像去年那样激动，因为第二次得到的东西很多人都已习惯，不再看重：‘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但请仍然永远铭记这一刻，因为它同样凝聚着我们的汗水，同样书写了我们的辉煌！” 老米离开了成体中心的教练席，即将走进安全通道的一刹那，他突然止住脚步，深情地环顾了看台上那些欢呼雀跃的球迷。面对的球迷，他将右手按住心口，左手轻盈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绅士般地鞠了一躬，然后箭步离开，眼中已满含热泪，而此刻，就在他身后，正有无数眼泪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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