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特约记者 周到    图/边玉翔

　　1月16日18：30分，北大百年讲堂里灯火辉煌，由于春节晚会彩排占用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一年一度的CCTV体坛风云人物颁奖移师到这里举行。红地毯、小金人儿，四周围看去都是身着正装的人们……刘国梁穿着阿玛尼定制西服，静静坐在VIP室，浑身透着低调的奢华。

　　距离颁奖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整个后台充斥着两类人，一类是匆匆跑过的工作人员，另外一类就是久未碰头的老朋友。今天刘国梁的第一个任务是担任颁奖嘉宾，和他一起登台的开奖嘉宾是刘翔。两个人将近19点才在VIP室碰头，而这个小屋子也因为刘翔的到来而多了几台大大小小的摄像机。也许是由于不愿意见到媒体，刘翔看起来有点儿心烦，两个人在对台词的时候，国梁刚问：“刘翔你是2002年拿的第一个新人奖吧？”敏感的刘翔立刻喊到：“不要说我不要说我，也不要说别人……”

　　刘国梁比刘翔年长7岁，却多了不止7年的人生阅历，斟酌之后，在开出CCTV体坛风云人物最佳新人奖之前，刘国梁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因为刘翔的出现，中国乒乓球男队从未染指体坛风云人物的最佳男运动员奖，我想，刘翔无论怎么拿奖，也无法再拿最佳新人奖。今后我打算培养我的队员冲击最佳新人奖。因此，今天我们来为最佳新人奖颁奖……”自嘲，是人生气度的表现，这一点，34岁的刘国梁已经深谙其道。

　　中国乒乓球队在本届CCTV体坛风云人物评选当中共有4个提名：最佳团队中国乒乓球男队、最佳教练刘国梁、最佳男运动员王皓、最佳女运动员张怡宁。赛前几乎所有人都预测最佳男女运动员属于张琳和刘子歌，事实也正如此。而最佳教练，大家都不敢下定论，毕竟去年黄玉斌带领的体操队在颁奖礼上囊括了最佳团体、最佳男运动员和最佳教练奖，这次他仍然获得提名，而两位培养出张琳和刘子歌的教练员也是刘国梁的主要竞争对手，100位来自体育各界的资深人士最终会将选票投给哪一位呢？

　　为最佳教练员开奖的是花样滑冰队总教练姚滨和刘翔的师父孙海平，当姚滨打开手中的名单，“刘国梁”三个字顿时让全场沸腾。镜头下的刘国梁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一如他20岁那年站在亚特兰大奥运冠军领奖台上那样。“今天获得这个奖，我要感谢两种人。一种是折磨我的人，一种是被我折磨的人。折磨我的人是我的师父蔡振华，正是他把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少年乒乓球运动员带到男乒主教练的位置，直到今天获得这个奖。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响鼓要用重锤敲，正是他的一锤一锤让我拿到这个奖。”说这些的时候，刘国梁的语速很慢，这跟他平时机关枪似的语速完全不同。“我还要感谢的，是被我折磨的人，他们是我的教练组和队员们。现在他们正在厦门进行封闭集训，正是因为他们的刻苦训练和努力拼博让我拿到了这个奖项。从现在开始，距离伦敦奥运会，还有两年半的时间，我跟他们说，你们要把这两年半当成四年去训练。别人练两节，你们要练三节甚至四节。现在，马龙、许昕这些年轻运动员，就已经开始每天进行四节的训练。我要感谢所有的运动员和教练员对我的支持，也感谢我没白折磨你们！”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2009年，刘国梁带领男队夺得了所有重大比赛的金牌，最佳教练员的称号实至名归。

　　温馨一幕随后出现，主持人张斌指引着聚光灯指向观众席，刘国梁的母亲文玉香站起来向儿子挥手。其实这天晚上，文玉香只是想跟着儿子来凑凑热闹，看看晚会，完全没想到能够经历这样一个历史时刻。颁奖晚会结束后，作为专项记者的笔者收到刘国梁发来的短信：今天晚上，可能是当妈妈的一生最荣耀的时刻……

　　“这是我们男队自己办的比赛，你得帮我。”

　　这是一条短信，发信人：刘国梁。也正是他的这一条短信，迅速聚集了一群优秀的人，为一场开创历史的比赛而忙碌着。1月14日晚上7点，距离“金球拍直横大对决”开始还有半小时，成都双流体育馆就已经坐满了观众，场外还有许多举着钱找票的人。中国队的4名世界冠军王皓、马琳、王励勤、马龙和世界杯冠军波尔、雅典奥运会冠军柳承敏开始在场地中央练球，四川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把摄像机架设完毕。邱贻可在和梁言对主持词，蔡猛也已经坐在球场一旁的解说台前，和解说嘉宾李晓东在聊着即将开始比赛的流程。看到这一切，刘国梁那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儿。

　　说起这场比赛，故事有点儿长，首先得从中国乒协国际乒乓球推广发展计划说起。自从蔡振华上任中国乒协主席以来，主推国际乒乓球推广发展计划，就是媒体一直所说的“养狼计划”。在这个系列计划里，既把外国运动员请进来训练，也把国内高水平教练员派出去，同时，还要举办一些主题鲜明的比赛，拉动整个乒乓球的市场。在这个计划的逐渐推动过程中，刘国梁渐渐感觉到自己作为男队主教练，身上也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具体怎么办，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此时，“金球拍直横大对决”另一个关键人物陈静出现了。陈静是乒乓球奥运会首枚女单金牌的获得者，现在是华南师范大学副教授，这两年，她一直都在帮助男队做心理辅导工作，对于男队教练组的想法比较了解。“刚开始是国梁想办一个队内比赛，既要表彰一整年来国内比赛、国际比赛成绩最好的运动员以及优秀教练员，也希望通过一个比赛的形式来体现。而这个比赛呢，他还想办得高水平、有特色。因为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时常会聊到，现在中国乒乓球队的对手越来越少，可是观众也越来越少。”陈静说这些话的时候慢条斯理，语气温柔，但是她行事的方式却足以用雷厉风行来形容。“国梁他们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训练和比赛上，对怎么和市场接轨研究得少一些。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体育人，有义务来做乒乓球的推广。”

　　关于这个比赛，每一次开会的时候，刘国梁的角色是说话者，陈静的角色是聆听者。她看起来总是温和而沉静，拿个小本记下来每一件具体的事情，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刘国梁对于师姐陈静的帮助显然已经相当习惯。2008年奥运会之前，陈静就是男队教练组的临时成员之一，双方对乒乓球的很多理解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交流沟通过。“当时陈静和雅居乐地产只是想搞一个普通的比赛，但是我站的角度不一样，我希望把全队的一年的竞争加进去；本来在广州的，后来又改到成都，我们可以给灾区送温暖，企业把球票的钱捐了、我们把出场费也捐了，乒乓球队需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回报社会对我们的支持。我到长沙去请外国运动员，柳承敏和波尔都同意参加，我一看出场阵容这么强大，就想着怎么样才能推陈出新，做一个更有影响力的比赛。”

　　刘国梁的脑子转速快是大家公认的。这几年办的国际对抗乒乓球赛不可谓不多，世界打中国、欧亚对抗赛……善于钻研的刘国梁仍然想办一场别人没有办过的比赛。“这是我们男队教练组共同完成的比赛，一定要专业性更强一点，才能显示出我们对乒乓球的理解更深一些。当柳承敏和波尔都同意参加这个比赛之后，我决定打一场横板和直板之间的对抗赛，淡化国籍，把队员们混编在一起。王皓、马琳和柳承敏编成直板团队，王励勤、马龙和波尔编成横板团队，抛开所有的因素，让大家享受一场世界最高水平的直板和横板之间的较量。”

　　之所以刘国梁能够把直横对决看得如此之重，恐怕与他自己的打法和经历有非常重要的关系。刘国梁在青年队的时候，正赶上江嘉良和陈龙灿等中国队主力直拍运动员走下坡路，当时欧洲的横板弧圈打法被认为是最有杀伤力且最有前途的打法。“当时对我们这些年轻队员的影响非常大，改横板又来不及，继续打直板好像没有什么出路，当时是徐主任给了我们信心。我记得他给我们提出了直板要生存，就必须有所创新。那个时候他提倡直板横打，我成为了第一批尝试直板横打的实验品之一。最后我打出来成为世界冠军、奥运冠军，对直板打法也是一种振兴。到现在为止，直板横打是直板反手的主体技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比横板更灵活的一方面。我打球的时候，做梦都不会想到直板能够打成像王皓这样，所以说这就是时代的发展。”一说起这个话题，刘国梁根本停不下来，多年来对直板的剖析和理解，让他对这场比赛寄予了更大的期望，他希望，这个比赛能够成为每年都有的系列赛。“直板和横板两大派系对乒乓球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其实按照我的理解，不论是什么打法，关键看人的表现，哪个人强，哪个打法就会更强一些。横板更容易上手，初学打球的时候，很多家长让孩子学横板，所以我们看到，在专业运动员和业余爱好者中间，横板的比例往往比直板的大。但是直板在大赛当中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6届奥运会男单冠军有四个是直板，2004和2008两届奥运会决赛都在直板队员之间进行。所以我也借这个比赛呼吁直板横板发展一定要平衡。直板有这么好的成绩，孩子家长在给孩子选择学打球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够全方位地考虑。”

　　在游说直横大对决的想法之时，刘国梁无数次地重复他对于直板的理解。而这样的观点一出台，立刻得到人们的认同。于是，刘国梁又把求助的信息发到了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主任江和平的电子邮箱里。对于这样一个绝妙的点子，江和平决定特批三小时的直播时间。北京奥运会之后乒乓球赛事收视率屡屡下滑，一方面的原因是比赛太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比赛缺乏新意，但是一个成功的创意却可以让比赛首先成功了一半。

　　央视同意直播的消息立刻振奋了具体操办赛事的陈静，乒乓人做事都追求完美，有了央视的直播，比赛的影响力就更大。“从一开始我们几个人小范围地设计这个比赛，到后来支援的人越来越多，比如央视的房学峰、初元澎，《乒乓世界》的夏娃，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梁言……延伸到现在的规模绝对是开始没想到的。”但是陈静随即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资金。原来的预算只是按照常规的颁奖仪式和一场小比赛准备的，规模越做越大、设想越来越完善，当然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赞助商雅居乐地产伸出了援助之手。“一开始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办这么大一个比赛，资金预算也没有做到这么大。如果我们资金有问题的话，再好的想法、再好的计划都得不到实现。雅居乐的老总跟我说，他们公司的理念也是追求完美，雅居乐支持我们做到最好、做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成都的冬天有点儿冷，设在世纪城假日酒店的“指挥中心”却热闹非凡，这几天，为了调动所有参与者的最大能量，陈静以及《乒乓世界》执行主编夏娃费尽了心思。本来应该在北京筹备体坛风云颁奖仪式的房学峰，带着张一博、张铭岩、张朝阳3个小伙子飞赴成都“救火”，让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房老师帮刘国梁把每一个想法都变成了清清楚楚的流程细节，在专业且幽默的策划案中，我们清楚地看到，在即将到来的“金球拍直横大对决”比赛当中，有五场高水平的横直拍较量，要颁发三个金球拍奖，许昕和张继科要讲相声，邱贻可要和梁言一起主持，二王二马还要唱歌，世界乒坛最优秀的直板女选手曹燕华和奥运会第一个乒乓球女单冠军陈静也加入到了教练阵容当中……

　　在众多好点子、好创意汇成河流之后，房学峰总导演说：“直横大对决，是世界乒坛一个开创性的比赛，无国界组成团体对抗，也是史无前例。而金球拍奖，是乒乓球队内一个开创性的奖项。二者相比，直横大对决更为重要。”此时，整场比赛的脉络越发清晰。1月13日晚，比赛的前一天，陈静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是这样说的：“看到现在这样我们内心确实非常地高兴，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活动让大家更关注国球。这个时候呢，我也非常担忧，因为这么大的一个活动，从来没做过，还是直播，还用如此新颖的形式、直播这么高水平的一场较量，同时加入了很多娱乐的元素，就像一个综合性的节目一样。到今天晚上，我的心已经沉下去一半了，关键还看明天晚上正式比赛的结果。”

　　13日22点，世纪城假日酒店大堂吧，陈静和夏娃还在逐一敲定第二天活动的各个细节；另外一桌，房学峰带领着自己的三人小分队在讨论晚会现场的人员分工，明确与直播各工种的对接；酒店第18层的一个房间里，男队教练李晓东领着许昕、张继科继续排练相声，对于自己的这个作品，晓东逢人便说，也许称之为斗嘴更为合适；隔壁同样格局的房间，梁言正和第一次当主持人的邱贻可对台词，怎么站、眼睛往哪儿看、怎么吐字正言；解说嘉宾蔡猛正在翻看直横大对决的背景、历届世乒赛和奥运会直横较量的统计数据……

　　为了支持乒乓男队办这个具有历史开创意义的比赛，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专程到了成都，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支持：“在成都举办这样一个非常新颖的比赛，我认为非常好。从大的方面来讲，目前中国乒乓球和世界各个协会、各国运动员进行全面地合作，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国际乒乓球推广发展计划。搞这样的比赛，把波尔和柳承敏请过来，与中国运动员合在一起打直横板的对决，我认为产生的意义会更大。比如说外国运动员和中国运动员混编在一起打团体赛，他们会觉得更加公平，乒乓无国界的理念也能得到体现。他们也更能感觉到中国乒协在世界推广的决心，并且把这种理念传递到欧洲、到韩国。这个开头非常好，乒乓球多年来我们一直通过全国各界的支持，特别是媒体，这次没有中央台支持、没有媒体来支持这件事，推广的计划也很难达到我们设想的目的，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企业，能够出资来搞这样的比赛也非常不容易。在这次活动中，不仅仅有比赛，还包括了去北川探望受灾的群众和学生，这一系列的活动都是非常好的。我希望能够把这些方式方法变成长效的机制，不管是主力队员、还是二线三线的运动员，都要和社会有更多的接触。我们还希望中央电视台、希望媒体朋友们能够和我们一起关心和推广乒乓球。”

　　2010年1月14日19：30分，“金球拍直横大对决”如期开场，CCTV5对此进行了全程现场直播。两支队伍战果：马琳3比1波尔，柳承敏0比3王励勤，王皓/柳承敏1比3马龙/波尔，王皓2比3马龙。最终横板队以3比1的总比分获胜。

　　整场比赛以许昕、张继科的斗嘴开场，以王皓、王励勤、马琳、马龙唱的《真心英雄》结束。这是中国乒乓球男队的一场处子秀，也是刘国梁乒乓生涯当中第一次成为赛事策划者和组织者。当全场观众随着队员们《真心英雄》节奏一起哼唱的时候，刘国梁松了一口气。“这次比赛最让我感动的是，是柳承敏、波尔这两名外国运动员对我们所有的安排非常配合，完全听从我们的安排，就像我自己的队员一样。这几天去北川、到绵阳灾区小学，长途奔波，不仅毫无怨言，柳承敏还主动给灾区捐款。对于比赛，他们也非常重视，赛前几个运动员还互相在一起讨论对手、开准备会，非常认真。我感觉就像一个大家庭，全世界都来关心和推广乒乓球的事。相信可以通过这次比赛，传递给世界乒坛一个信号：乒乓无国界，爱心无国界。”

　　曲终人散，乒羽中心主任刘凤岩走进运动员休息室。“下一次，要在乒乓球台上装麦克风，这样比赛现场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他笑呵呵地对刘国梁说。

　　与此同时，央视体育中心主任江和平的短信也发到了刘国梁的手机上：祝贺直横大战圆满成功！下次要把环节设计得更紧凑一些……

　　刘国梁笑了，在嗓子眼儿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踏实了。方方面面的领导都马上提到了“下一次”，说明中国乒乓球男队的处子秀，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