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都去哪了?国乒告别的年代 郭焱:我懂事太晚了
《乒乓世界》2014年第四期封面以下为《乒乓世界[微博]》2014年4月封面故事内容，讲述最近一批告别国家队的球员们，和他们的故事，由于篇幅所限本篇仅发出郭焱的部分，其余队员的内容将附在本文末尾：
时间都去哪了？
忽然之间，到了告别的年代。1986年前出生的一批乒乓球[微博]运动员退役了，国家队决定在镇江举办第二次直通东京比赛期间，为这些功臣们举行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马琳、王励勤、陈玘、邱贻可、李平、张超、郭焱、曹臻、常晨晨[微博]、饶静文、范瑛[微博]这11个人同一时间接到一个紧急任务，用手机拍一段视频。因为时间仓促，视频中的背景有的是家里，有的在训练馆，有的在酒店，但这些都不重要。
“大家好，我是马琳，从1993年的12月17日进入国家队，经过20年，在2013年的12月正式退出国家队。”
这是视频开始的第一句话，经历过他们辉煌年代的人，从这一刻起，眼泪就开始打转。
乒乓世界官方微信在第三时间(晚于总教练刘国梁的微博和众多微博网友)转发了这个视频，本以为网上已经铺天盖地的告别声，在我们这里的“收视率”不会很高，没想到当天就有6000多人的点击率。连我们自己也对着视频看了又看，想多看看他们——哪怕是视频里有点紧张的样子，想多听听他们的声音。
“镇江的告别仪式定在哪天？”这是当时记者们最关心的问题，因此国家队一到镇江就开会策划，最终将告别仪式定名为“毕业典礼”，日期定在2月27日。马琳和王励勤在世乒赛后将会得到一个纪念他们统治时代的告别典礼，到那时我们再和他们正式“告别”。而其他9个“老将”已经转型为“新人”，这期我们来看看他们与乒乓球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里，邱贻可说，他做梦都是训练队员；郭焱说，现在才知道一天的训练课都站着执教有多累；李平说着他的一儿一女；饶静文讲了她遇到了一个多么成熟靠得住的好男人……他们每个人都有好多好多自己的故事。
时间都去哪了？
这几个乒乓球人回答说，时间一直在他们手中。
郭焱：现在说感谢还太早
在镇江参加完“毕业典礼”后，郭焱回到北京先农坛体育馆，趁着周一早上没有训练，忙着在电脑前提交论文，申请中级教练资格。看着郭焱细长的手指操作鼠标和键盘，记者一开始真有些不适应，以前只见过她打球和吃饭的样子，从来不知道她打字速度这么快。郭焱自己也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工作，把word文件转成PDF格式弄得她焦头烂额，又是下载软件又是更新系统。这些已经变成郭焱现在的主业，身为北京队教练的郭焱不但有了自己在北京队的第一批小队员，今年还将以教练员的身份出现在乒超联赛中。
退役后依然忙得不着家
周一7点40升旗，8点一刻开会，下午训练；周二周三全天训练；周四上午开会，下午训练；周五周六全天训练，晚上业务学习；周日上午训练。这是北京队女队教练郭焱一周的时间安排表。退役后，虽然她在北京的时间变多了，但依然没空回家。“有时候北京队休息，我要跑回国家队看看丁宁，现在北京队与国家队的联络沟通也是由我来负责。”当年跟着郭焱屁股后面跑的小队友丁宁，现在成了郭焱主要负责的队员之一。“丁宁是北京女队挑头的队员，现在她的技术风格在改变，遇到很大困难，我们全队都对她大力支持，希望她在里约奥运周期能有更强的竞争力。”郭焱说起自己的队员头头是道，至于她为什么忙得没空回家，郭焱这样解释说：“我刚接触教练的工作，干什么都不太熟悉，因为还没摸清规律，所以显得比较忙。”
自己找材料、写论文、评级别、填表，郭焱说这些事是她当运动员的时候都没干过的。“在国家队打球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我自己去想，只要打好球就行了。”郭焱第一次接触的事还不止这些，有7个北京队小队员现在由郭焱负责。“回来当教练之前，我还想着能继续打打联赛，给自己一个过渡时期，但真带了队员以后，没有一点精力去想联赛了。”当了教练员，郭焱才知道教练有多累。“举个简单的例子，我知道国家队的教练员训练时是不可以坐下的，我想把这个好传统带回北京队，但真是站不住，以前我觉得教练站那儿不累，其实特别累，一开始我只能站一会儿蹲一会儿，现在稍微适应点，但也达不到国家队教练的定力，总得蹓跶着。”
省市队的小队员，还没有养成国家队那种成体系的训练习惯，因此很多事都要郭焱亲自盯着做。加上有不少家长觉得郭焱是世界冠军，孩子进了世界冠军的组训练，是个难得的机会，让郭焱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特别大。“要培养运动员，首先要让她们热爱这个运动，接着要培养她们的责任心，现在的小队员太娇气了。”郭焱说自己组的队员都属于队里的活跃分子，一个个都特别聪明，也特别调皮。“小孩应该有自己的个性，我给他们时间玩，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出去吃饭聚会，但我有我的要求，训练时有要求，私下里也有要求，越界了可不行。”
郭焱首先要求她的队员不能迟到。“我刚来的时候，教练们都在宿舍楼下站10分钟了，竟然还有队员没下来。当时我觉得很气愤，在国家队哪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我给队员们规定，无论技术训练还是身体训练，只要教练到馆，队员必须得到。”郭焱说因为迟到的事已经和队员们发了三四次火，郭焱虽然是急脾气，但现在挺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嬉皮笑脸的，队员会觉得这个教练好欺负。”原来这是她的一种管理方法。
我懂事得太晚了
有时候看着手下这些队员，郭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她也曾是个调皮的小孩，做事不想后果，想到要干什么就必须去做。“我以前干什么都觉得自己没有违规，总说我只要训练的时候好好打球不就行了？为什么私下里还要被管着？”郭焱说自己以前确实属于比较难管的队员，跟国家队教练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特意跟带过她的教练道歉。“教练不光要教球，还要教队员做人，要让他们对自己的事业有认识，所以在私下里也不能放松管理。”郭焱现在能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教练都这么爱跟她“过不去”了。
郭焱13岁进的北京队，她说那场景一辈子都忘不了。北京队的规矩是成绩好的队员在训练馆最里面的球台练习，郭焱刚来的时候自然在最靠门口的球台。“当时李指(李隼)还没去国家队，我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带张怡宁训练，后来也带我练过几个月。那时候教练都挺喜欢我，因为我在同年龄组里算打得不错的，身体素质也好。我爸那会儿跟我说，让我每天瞄着一个人打，我在北京队呆了不到两年，去了国家二队。”
郭焱自从进了国家队，就是个问题队员，老犯错误。“所以我进一队特别慢。当时施指导(施之皓)刚回国，在二队当教练，我是被他调进二队的，算是他回国带的第一批队员。现在我和施指导聊天，他还会说我当时不懂事，仗着自己条件好一点就爱犯错，爱发脾气。”郭焱说自己就是太随性，不服管，这些毛病等打到高水平，就会在比赛中暴露出来，这让她吃了不少亏。“教练平时约束我，就是想让我改掉一些坏习惯，现在这些道理我才都明白，平时随性的运动员，到赛场上也不太会控制自己，这让教练心里也没底，怕队员随时失控。”
2002年，郭焱刚上一队三个月就成为主力，那年她在亚运会团体赛中输球，当时外界对她的质疑声很大，但还没有完全培养出“责任感”的郭焱当时觉得错不在自己。“我当时觉得比赛没输在我身上，要不说我这个人懂事太晚，所以后面经历了那么多起伏。”2004年雅典奥运会没有报上名，2005年上海世乒赛郭焱打了亚军。“到2005年我才突然明白，既然我喜欢在聚光灯下的感觉，我就一定要肩负起责任感，好好练球。”以前郭焱觉得打乒乓球特别容易，不使劲儿也能打得不错，但实际上想要冲击到顶点，必须要卯足劲才行，郭焱说可惜自己醒悟得有点晚。
以前郭焱不爱看技术录像，呆在房间里也是玩自己的，自控能力很差，不可能踏踏实实完成一件事。“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幼稚呢？”郭焱会这样反问自己。她总说自己成熟得晚，醒悟得晚，但郭焱也有自己的精神，她是绝不轻易放弃的人。“其实在2009年我父母就跟我聊过退役的事，他们觉得我年龄不小了，竞争去奥运会的机会不大，但我说我还想再搏一次，搏不上我就认了，不后悔。”
2012年，郭焱最后一次与奥运会擦肩而过，当她知道自己从奥运会报名名单中被替代时，她觉得该吃的苦头终于来了，只是来得太晚，让她再也没有机会卧薪尝胆。从2010年的莫斯科失利，到2012年最后一次冲击奥运会失败，郭焱说她经历的是看不到希望的两年。“以前我觉得我付出了，成绩有；我没付出，成绩还是有，我永远对自己抱有希望，永远觉得我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为乒乓球付出我的全部，等到我想明白，拼命付出拼命追赶的时候，真的来不及了。”郭焱说那两年，她体会到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郭焱做到了她自己说的，不后悔。“没报上伦敦奥运会，我反过来安慰我当时的主管教练阎森，安慰我父母，安慰我的朋友，因为我明白了乒乓球的道理，付出多少就会回报多少，很公平。”郭焱说每个人都希望能有一瓶“后悔药”，但她同时也认为，年轻的时候就是应该付出代价。
努力就是通向成功的捷径
北京队这些年来其实变化不大，训练馆还在原地，食堂都没有换。“我现在回到这里感觉一切都太熟悉了。来到这就跟回家了一样，不会觉得新鲜也不会害怕，一切都很正常。”
刚退役的时候，郭焱其实不愿意当教练，她想脱离乒乓球的圈子，哪怕暂时的也好。“我打了这么多年球，退役了还要围着球转，有点害怕。”最后她终于放下犹豫，选择做教练，到现在，郭焱很庆幸自己选对了。“我一直觉得我不喜欢乒乓球，但现在我知道我特别喜欢。我就是热爱乒乓球这个事业，不管是自己打球的时候，还是做教练。我现在看着自己的队员每天有进步觉得特别高兴。”郭焱说她现在最经常告诉自己队员的一句话是，努力就是通向成功的捷径。
郭焱在国家队还收获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责任心。“运动员得对得起自己，穿上国家队队服，就得对得起国家。”对于现在手下这些十几岁的小队员，郭焱首先要求她们做到第一步。“首先就要对自己负责，要对得起每天自己的付出。”郭焱还说，人不能没有梦想。“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那怎么能做好眼前的事？”再有就是珍惜机会，现在郭焱就会在派队员出去比赛的时候告诉她们，比赛的机会是多么难得，这些机会应该是自己争取来的。“还有就是在场上打球，一定要有一种精神，不能丢北京人的脸。”有时候碰到丁宁回北京队训练，郭焱就会召集自己的队员来“围观”。“我需要让她们知道，真正的世界冠军是以怎样的标准要求自己的。”
郭焱的家里有装纪念品的柜子，是爸爸弄的，柜子里有郭焱每一年的球衣，有郭焱打比赛时的照片，当然还有训练日记。“我这人不爱弄这些，也不太爱回忆，但我觉得有空我应该和现在我带的队员们合个影，毕竟是第一批队员，很有意义。”
在镇江的“毕业典礼”上，郭焱很感慨，但是并没有哭，她听着曾经的队友们说着感谢的话，自己却说不出口。“我现在还不想和教练、和国家队说感谢的话，因为还没离开这个圈子，将来要感谢的事会更多，现在说感谢还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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