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10·７”冲击大幕刚一落地，权威的新浪体育上诞生了一个“反思论坛”，与此相得益彰，发起和主持“反思话题”的媒体人士，也是很具影响力的几个足球记者和足球评论人。起初我以为，这个创意和运动所具有的思想审美意义将是值得期待的，应该能交互式地打磨出很多极有价值的东西，没准能升华为一个足球“伤痕文化”事件。为此，我做好了类似购票看球的心理准备。

　　近日，拜读了参与反思的黄健翔对此次“反思运动”的思想质量和讨论进程表示失望的短文，我很有同感。正如他指出的，李承鹏最初几天率先发表的“反思”檄文，在向来“反传统”的网上却遭遇了铺天盖地的抨击和诋毁，演变为“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闹剧，的确叫不少人哭笑不得。有人认为李承鹏是中国足球记者圈里的一支“冲锋枪”，那么，他在这期间产生强烈反思“大坝蚁穴”的念头，并迅速采取了揭竿而起的“造反行动”，作为此次“反思运动”的始作俑者出现，可以说是顺理成章。黄健翔该文也提到了董路的“反思”嘉宾身份，但目前没有看见董路发表“反思作品”，而且我想，董路似乎是个倾向于“温和批评”的足球记者，他即使投身“反思”，其风格也会有自己的路数，发言后可能会发挥一些“平衡局势”的作用。

　　在中国，足球评论人“胆大包天”的自由批评意识和行为，不光令球迷，也令知识界关注和侧目。我常看的体育报刊有五、六家，体育网站有两、三家，我慢慢发觉在其中实在是藏龙卧虎，精英如云，除了媒体中那些久已成名的各门各派的专家和名家，活跃于网上的沂水秀才、猛将兄、叼得一、红心杀手、徐大明白等等也都是一流的新锐球评高手(其实他们中的一些人本身就是不愿张扬身份的大报编辑和记者)，而我在作协和文艺圈的一些作家或学者朋友也是十足的球迷，他们也会经常编个笔名上网上报骂球或捧球。因此我认为，中国的“足球评论”已经不仅是一个狭小独断的职业了，更像是一个公共“聊天演讲”广场。在思想反射和批判勇气方面，众多足球评论人的言论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就“反思”而言，如果给大家足够的时间和兴致，是有能力不留下太多的思辩破绽的。这是所谓“反思运动”一出笼后激起了我翘首期待的重要原因之一。

　　很遗憾，等了这么多天，并没有看到熟悉可靠的高手陆续赴会“反思”，问几个认识的，有说投鼠忌器，有说提不起兴趣，也有的摇头叹息。就我所知，在江湖上数得着的优秀球评家，无一不是性情中人，敢想敢说，敢爱敢恨，赞时毫不吝情，弹时不遗余力，然而，如果这些人都选择对“反思”一事保持沉默，这就说明，这事儿一定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

　　李承鹏作为报纸记者的公开形象，以文字的方式存在，黄健翔与之最大的不同，正在于此。黄健翔习惯于通过口语来表达见解和抒发感想，写字不是他所擅长的技能。这就带来了两个需要人们注意的问题，一是，黄健翔的文章并非就是他的思想观点的精华和全部，二是他的文章更靠近“说话”，开口时顾不上太多的加工和修饰，先考虑把即时即刻的想法说出来，不兜什么圈子。董路差不多介于二者之间，有行文的专长和技巧，也时有说话的直白和简练。这三人是同龄人，年龄相差无几，大小也就在300天之内，阅历相似，惺惺相惜。从言论“性格”上看，李比较锋芒激进，黄比较率真朴实，董比较文雅和气，相互间互补性很大。让他们“锵锵三人行”，打理“对中国足球冲击世界杯成功进行反思”的论坛，代表性和号召力都有，应该是件热闹的好事。

　　可是，此次“反思运动”为什么显得曲高和寡呢？为什么遭到这么多“黑客”骚扰捣乱呢？为什么碰撞不出有火花的思想旋律和乐章呢？……对这场“反思运动”滋生了反思的想法，是我旁观了这几天的“反思”效果和反应，察觉到我作为观众的体会越来越混乱和索然，最初渴望阅读这场“反思辩论”的欲望开始退潮后，排遣不去的一种感叹。

　　就这场“反思运动”的形式而不是内容，我有这样几点信口之见：

　　其一，时机的选择。“反思”一举是批判现实主义范畴的文化科目，当然是有意义有力量的，但它的点火时机和运行轨迹，不容易绝缘和游离于事件大气候之外而特立独行。在追求“众人皆醉我独醒”前，得先弄清楚众人是否真的“皆醉”了？及其为什么会“醉”？而“我独醒”一说，又究竟“独”在哪里？“醒”在何处？

　　譬如，此刻，为一场真实发生了的“足球解放战争”的胜利而欢呼尖叫的人群，正处于一点也未虚构的语无伦次和颠三倒四的喜庆情景中，像范进中举或酒醉撒欢似的，根本听不进去正经八百的理论和说教，“有什么事事后再说”的情绪很是普遍。这种自发的“放荡”和人为的“反思”反差太大，在主观和客观背景上都有脱节，难免撞车顶牛。在这种时候，对酒当歌和饮鸩止渴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狂欢和肉麻也不是想当然的一回事。何况，对目下“假B”淫乱的丑闻和以往种种“黑洞”的警惕，“众人”并没有忘到脑后勺去，大伙的此类反思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换言之，大伙还没有“醉”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官僚们也没有“醉”到耽误正事的程度，阎世铎在“10·１3”中卡恶战当天向“假B”咆哮宣战的举动，可为一例。

　　现在，“反思”双方的对抗和对立有点僵硬是显而易见的，彼此的思想冲突形同水火，我估计原由主要在这。由此我感到，反思没有错，庆祝也没有错，假如等大伙的狂欢激情冷一冷降一降，再开始认真反思胜利背后的忧患和诟病，也许时机更合适些。

　　其二，议题的划分。“反思”是得有明确的对象和主题的，不能把所要探讨和交流的大部分话题丢进一个大锅里煮着，导致“众口难调”。我个人觉得一条一条地分开来论述要好一点，拿出某个筛选好的题目，大家争鸣讨论，搞得有点意思了，再抛出另一个问题，再开始答辩争论……诸如此类。否则会造成诸多损失，比如许多真心赞成和试图参与“反思”的人无从下手，大批有识之士和非常优秀的评论家只好敬而远之，见乱而退，使“反思”一事达不到更广的范围和更高的高度；再比如难以给某些存心捣乱的人(像那些借机以实行人身攻击为乐的人)增加其使坏的难度，听任其浑水摸鱼；还比如产生了不计其数的断章取义的思想垃圾，和以蠡测海的荒唐口水等等。

　　其三，属性的定位。人类文明史上所有有价值的“反思”，其实都是一种“文化的反思”。提出足球问题的反思，有必要将“务实”和“务虚”区分开来，这是因为，“务实反思”的可操作性强，说干就干，到哪算哪，相对而言不太复杂，容易吸引大众和专家介入，对有关部门的启发触动和献计献策也很直截了当。而“务虚反思”的学术属性和要求决不是足球圈里的几支笔和几张嘴就能承担和运营的，它涉及到的知识种类和相关学科简直就是个思想的“银河系”。我相信，如果要对足球进行“务虚的文化反思”，其工程量不亚于登月旅行。基于此，此次反思的议题策划应避开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辩论召集人应尽量“避虚就实”，这样可以减少很多无谓的思想误会、错觉和矛盾。

　　关于米卢，我始终觉得这人的人性特点和文化特征是“不可模仿”的，他的某些优点和缺点不属于中国足球能够“克隆”学习的东西，所以犯不着就其“人性文化”去吹捧或反思。对于中国足球的发展来说，米卢是一个历史特例和一出戏剧噱头，记录和评议他打仗时可资借鉴的规律性经验和不必美化的随意性昏招是必要的和正常的，而把他作为“救世主”去供奉和膜拜，或者当成“反思中国足球出线”的主体议题也许不太恰当，也即本文脱稿前我看到的李文说明：“这是关于出线是否代表一切的讨论，而不是出线米卢是否有功的讨论”。

　　另外，我很担心在“反思”时不知觉地屡屡将矛头指名或不指名地对准所谓“保米倒米”的人，不赞成为了这些事狷然指责某某人为“小人”和“伪君子”，以至树敌般地使“反思运动”扩大化了，有人事斗争之嫌，失道寡助之忧。我意思是，至少在目前，就事论事是正事，就事论人是闲事，过多地纠缠于这类形如“找人算账”的斗嘴似的“反思”，恐怕会违背这场“反思运动”的初衷，导致争论变成了“争吵”，思考变成了“我靠”。如此，无聊的口水大战便永远没有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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