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再次升上天空的时候，已接近午夜十分。那一路上，国脚们所在的公务舱欢声笑语久久不能平息。而头等舱里的米卢并没有和队员们笑闹，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很长时间没有合眼。在香港机场，当我揉着一双睡眼懒洋洋地走在扶梯上时，背后传来清脆的一声"早上好，LILY"，一个人风一样地从我身边掠过，竟然是米卢。一个急刹车后，他跑回到我这里，隔着栏杆小声说："你知道昨天夜里我都干了什么？我在数星星，飞机经过巴基斯坦上空时，天上的星星不计其数！"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光："你数了数有多少颗呢？"米卢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不多不少，5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向前冲刺了，身后留下了一串笑声。

　　回到沈阳绿岛，国家队备战重归平静。虽然队员们难以掩饰即将出线的激动，米卢却严肃冷漠得几乎不近人情。

　　每个人都在问着他相同的问题--胜利后你将如何庆祝，绿岛的草坪上老米一把推开眼前的话筒、摄像机、照相机，"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们还没有出线。"他的声音显得非常不耐烦，甩开众人大步走进酒店。偶尔在兴头上，我也会问米卢类似的问题，老米对我居然也是连连摇头："现在别问，我要是说了就意味着不吉利。"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嘴。

　　米卢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对，我是真紧张。"……老米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我感觉到他的心狂野有力地跳动……"我再也没有任何压力了，我再也不在乎任何人说什么了。说我不参加升旗仪式？全都变成了废话！"

　　二、幸福让米卢近乎失态

　　只有在保龄球馆里，才偶尔见到米卢欢笑的面庞。三个月来，在绿岛的日子，保龄球馆成了他每晚休闲的地方。米卢和翻译虞惠贤、智利朋友胡里奥、再加上沈祥福，4个人进行2对2分组对抗。老米曾在这里打出最臭的一局78分，也曾经创下了172分的纪录。10月4日，就在阿联酋和卡塔尔决战的当晚，米卢一如往常和他们走进了保龄球馆。

　　他此时的心情却和平常有些不同，这几天来米卢的心里默念着两队打平，或是阿联酋胜利，他为此而祈祷，祈祷着中国队能够在两天后的比赛之前事实出线。就在4日的中午，我还问他看不看今天的比赛，当时老米竟然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可能吧"。我立刻意识到了米卢的紧张，打趣道："我看你是不敢看。"米卢甩出一串西班牙语国骂，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对，我是真紧张。"

　　这天晚上，米卢竟然在保龄球上创造了他的历史新高--185分，他不再掩饰内心的激动，跳着脚去触摸悬挂在空中的电视屏幕，嘴里蹦出来的还是熟悉的"瓦莫、瓦莫"。指针指向午夜12点，沈祥福和小虞说着要看比赛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老米却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系鞋带。披上外套，他还是不起身，又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我和胡里奥都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胡里奥提醒他比赛快开始了，老米这才收回了飘向远方的眼神，望着我们二人："你们说到底会不会打平？"他的口气有一丝犹豫。我和胡里奥相视而笑，原来老米正在为尚未开始的比赛担心。"阿联酋赢，2：0！"胡里奥大大咧咧地瞎猜。米卢却高兴不起来："我看是卡塔尔2：0……唉！"一声叹息，米卢离开了座位。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我房间里的电话就没间断过。阿联酋的第一个入球前脚发生，后脚电话铃声响起，那一端传来老米的大笑："我的预测又错了！"中国队首战阿联酋前米卢曾经预测2：1，结果3：0让他乐开了花，这一幕"失算"重演了。卡塔尔的扳平球让老米的情绪稍稍低落了一些，"不过，打平也不错，总比卡塔尔赢球好。"与其说他在对着我发表议论，不如说他是自我安慰。下半时阿联酋的入球，让老米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快快，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他竟然叫出了平时训练时最喜欢、也是他到中国学得最早的一个词"快快"。终场哨音响过，米卢的电话占线，我知道他肯定在打给自己的家人，传达好消息。5分钟后铃声响起，"LILY，快出来，我们可以庆祝了！"

　　我急急忙忙地跑到酒店前面，国脚们房间的灯光依然闪亮，楼道里传出了笑声和兴奋的喊叫。大门里冲出来两个人，跑在前面的正是米卢。"我们赢了，应该说中国队已经出线了，主教练的名字是博拉！"草坪上狂奔着的老米对着星空和明月忘情地大喊，一个冲刺，他来到我和胡里奥的身边，他将我们紧紧地搂住，"你们不知道我感到多么幸福！"然后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我感觉到他的心狂野有力地跳动。然后他开始来回踱步，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却仿佛根本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听。"玛莉亚竟然不在家，达琳卡在学校上课，我告诉佣人跟她们说我出线了。我致电国际足联的朋友，他们问我为什么不早打电话，我说早给你们打怕你们误会是我想求你们帮忙，现在只想告诉你们我又成功了。"米卢的脚步那样急促，我不得不在旁边一路小跑试图跟上他。一个转身，米卢突然面对着我："我再也没有任何压力了，我再也不在乎任何人说什么了。LILY，你还记得去年亚洲杯时他们说我不参加升旗仪式吗？全都变成了废话！我的压力比谁都大，他们怀疑我的用人，指责我的训练方式，可我再也不关心他们说的话了！"米卢说得如此动情，他的头高高地仰起，灰白的头发微微地颤抖着。我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这一年多来他曾经有的伤心失望、苦涩痛楚，他的脸颊比刚来时消瘦了，他的皱纹比一年前更深更密。(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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