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北大登山队五名队员遭遇山难的噩耗,我正在广州街头的野外用品专卖店购买去云南丽江的冲锋衣、冲锋裤和登山靴,几件简简单单的东西花掉了我无数篇稿子积累起来的一笔可观的稿费,初级登山者的装备已经超过一个人从广州直飞丽江的双程机票——单一个0.75升的水壶,就卖到一百多元人民币。而这些钱,我想对于家庭并不富裕的学生来说,更不知该从何处支出。
某登山教练说得对:经验与装备比勇气更为重要。我只是想和几个朋友去云南自助游,在丽江古城最稳定的天气,采取最保险的旅行方式,几千元的装备,只是为了应付行经玉龙壮美的雪线、乘兴走上仅仅半天的路程而已。但我要做好最充足的准备,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毫无意义地丧失生命,更能打击爱你的人的心。
因此不要轻易地提到“牺牲”这个字眼,那太不准确:“牺牲”是为一种信仰或者目的献出自己仅有的祭品,而北大登山队,他们只是民间组织,乘兴而去,驾鹤而归,谈不上献祭,更来不及感念。我所能说的,只怪他们运气不好,不幸撞到了大自然的不可抗力。
人总是要驾鹤归去的,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其余的人只能承受,无可逆转。像我,如果不是某一天因为写稿殚精竭虑轰然倒在电脑台前,那最好是在一片风景优美的地方,永久沉醉在我爱人的怀里。我不要被化疗搞得形容枯槁,也不要被钢锯开膛破肚,更不要躺在不知代表纯洁还是苍白的病房里,喝着不知是救人还是毒人的药汁,食不下咽,日复一日浸泡在我亲人的眼泪里煎熬,苏醒再昏厥,再苏醒,饱尝噩梦一样的人生。如果我可以选择死,我宁愿像北大登山队一样,死在世界上最单纯的雪山之巅,燃尽为我最喜爱的运动,熄灭为我最留恋的地方。
再说一遍,这不是牺牲,只是运气不好,或者又可以说是运气太好,大自然喜欢他们,以一种用冰雪凝固热情的方式,像制作一颗巨大的冰琥珀那样,将他们永久地留下来了。很遗憾,如果是别人遭此不幸,那必定不如北大骄子备受关注。其实北大毕业的学生,在生命价值上和其他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样珍贵,也和这个地球上任何角落生存的物种一样不可或缺。任何一环的断裂,都会令爱他而继续活着的人难过,不论他从哪里毕业。
登雪山不是拍电影,有特技、直升机、救护车、动画制作和摄影棚,演员只用在蓝或绿的幕布前滚来滚去就可以拍出逼真的效果,所谓动作英雄是整整一个班组群策群力的结果……而结局,可喜可悲,全凭导演的创作意念,甚至可以根据观众的网上意见随时修改。可如果真的背上75升的大背囊登山去,结局一定要是大团圆,否则,至爱可以变成至憾,没出鞘就折翼,哪有乐趣和壮举可言。听说北大登山队队员训练并非浪得虚名,男队员的胸肌可以轻易折断一次性筷子,只是拉来的赞助不够影响了装备的完善,造成了悲剧中关键的一环。在不好的天气,不够的装备,不足的经验,不周全的计划中草草起程,一切悲伤的情节都不能轻易获得原谅,更遑论什么北大精神。(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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