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从20世纪终于滚到了21世纪。当越来越多的人把新世纪看作是中国足球的“开场哨”的时候，我却 悲哀地发现，新世纪只不过是中国足球的“延长期”，过于沉重的足球，那个让中国人越来越觉得踢不动的“金球”，将使中 国足球直面“突然死亡”。我不想看着中国足球就这么“突然死亡”，我想剖开中国足球的“球胆”，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 粒“金球”。

　　洋人 一年开销2.5亿元

　　国足球职业化虽然为中国足球这几年的进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仔细想一想，我们为这并不起眼的进步所 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呢？据我们最近的调查显示，2000年中国足球单单花在请洋教练和外援身上的费用将达到2． 5亿人民币。

　　职业联赛之初，全国仅有几家足球俱乐部聘请了外援，当时外援的租借费用一般在一年2万至5万美金左右，外 援的工资一般也只有600至1500美金。由于价格相对比较适中，因此，人们对“外援现象”的分析，仅限于技战术领域 。

　　但是，随着职赛水平的提高和竞争的激烈，引进外援已经成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一个普遍现象。当“靠外援打 天下”成为中国足球一种“共识”的时候，中国足球对外援水平的要求越来越高，俱乐部引进外援所需的费用也越来越庞大。

　　1996年，上海申花俱乐部所引进的三名法国外援的租借费超过了100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个令人无法想 象的数字。1997年，大连万达队更是牛气冲天，他们租借内梅切克、金斯、汉斯的费用近200万美元，这个大胆的甚至 可以说是有点盲目的举动把中国足球引进外援的坐标提高到了不切实际的水平线上。1999年，上海申花俱乐部在引进外援 和教练的费用上恐怕是上个世纪中国足球之最，主帅拉扎罗尼年薪70万美金，三名巴西球员马赛罗、莫莱诺、朱里奥租借费 加工资平均每人不低于35万美金，后来的恩贝租借费也超过25万美金，此外再加上助理教练达里多，申花队一年花在外援 和洋教练身上的费用在220万美金以上。

　　如果说当初的引进外援和洋教练只是一些财大气粗俱乐部的“专利”的话，那么到了2000年，中国足球所谓 的“洋务运动”则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目前甲A的十四支球队中有九支球队由洋帅执掌，全部的十四支球队中，都表示将 用足全部的三名外援名额。甲A如此，甲B也不甘落后。虽然甲B在洋教练的数量上不及甲A，但在外援的引进上，除了八一 队没有外援外，其余球员都肯定用足外援名额，而且甲B外援的价格也开始与甲A不分高低。

　　据了解，目前甲A九名洋教练中，价格最高的是南斯拉夫教练，他们年薪一般在50至80万美金左右。米罗西 、塔瓦雷斯和李章洙相对而言较为便宜，他们的年薪在25至40万美金左右，甲B的几名洋教练总价也在80万美元左右， 此外，再加上一批助理洋教练超过100万美元的费用，这意味着中国足球一年将为甲级队洋教练担负超过600万美元左右 的高额年薪。从外援方面来看，鲁能、申花、实德这些老牌球队在外援方面的租借费用将不会低于以往水平，他们一般都保持 在100至130万美金之间。而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一些经济状况并不宽裕的俱乐部从今年开始也成倍地增加了引进外援方 面的支出。吉林敖东队今年拨出了100万美元的专款用于引进外援上；升班马厦门厦新和云南红塔引进外援的费用也都预算 在100美元左右；被金志扬自己认为是一家小俱乐部的天津泰达俱乐部今年引进外援的预算是80万美元，一向对外援不感 兴趣的辽宁俱乐部今年也准备拿出100万美元用以购买外援。

　　一位甲A教练曾私下向记者透露：“现在20多万美元的外援一般都不好使，没打上几轮就要换，与其这样，倒 不如买些像样的，省得麻烦，而稍看得上眼的没个三四十万美元怎么行？”以一家俱乐部在外援身上平均花掉100万美元来 计算，今年甲A用于外援的费用将达到近1400万美元。甲B俱乐部现在流行的外援价格也在水涨船高，一般俱乐部引进外 援的总价在60至80万美元之间，11个俱乐部的在引进外援方面的支出也有700至800万美元左右。如果把中国足球 2000年在外援和洋帅方面的支出累加起来，将高达2800万美元，也就是人民币2．5亿，这大概可以打造40个黄金 铸造的金球，面对这样的数字，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说，一年2．5亿人民币的“投资”对中国足球水平的提高，对中国足球产业和俱乐部自身建设的发展真正 地具有推动作用，那么，即使5亿元也值。但是现实又是如何呢？从俱乐部自身来看，我们还没有哪一家俱乐部拥有真正属于 自己的主场，即使训练基地也大多数处于租借性质，三线后备队伍的培养更多的是凑数“充门面”。

　　从足球环境来看，中国足球虽然已经进行了六年的职业化改革，但是，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相对成熟和稳定的市 场，俱乐部早已学会大把花钱，但他们还没有学会从市场上找钱的途径。我们制造了“轰动”，但从来得不到相应利益。从球 队的内部来看，一旦球队成绩不佳，洋帅下岗、外援下课，这无疑会造成浪费，而更让人担心的是，由于我们对洋帅和外援盲 目的迷信，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压制了自己教练和年轻队员的成长。现实告诉我们，2．5亿或许让一些俱乐部名次不起眼地攀 升几名，或许也让我们得到了一点所谓的先进技战术理论。但是，从根本上而言，它是努力为我们营造着一堆美丽的足球“泡 沫”，一堆斑斓绚烂得让我们看不到自己的泡沫。黄金一样沉重的足球，我们踢得动吗？

　　“黑金” 几何级增长

　　如果中国足球在引进洋帅和外援方面的“投资”可以被看作是中国足球职业化初期一种盲目举动的话，那么，中 国足球假球“黑金”这几年几何级的增长则将足球踢入了罪恶的渊薮。中国足坛一直有踢假球的历史，这一点是不用也无法避 讳的。早在职业联赛之前，中国足坛就发生了几件流传至今的“假球案”，不过，当时假球的贿赂一般只有几百元、几十元甚 至只谈感情而不用花钱。但是，随着职业联赛的开展，当金钱在足球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的时候，假球“黑金”的分量 也开始重了起来，它甚至在一些俱乐部的财政中占据着不可低估的比例。

　　职业联赛初期，一些俱乐部往往采用买通对方关键位置球员或是裁判的方式来达到赢球的目的，“黑金”一般在 1万多元左右。随着“假球市场”的形成，不仅“黑金”的价格上涨了，而且一些俱乐部都有一位专门从事此行当的“工作人 员”。随着球员收入的大幅度提高，假球“黑金”的价格也在不断地上涨，三年前，买通裁判的价格涨到了5万至10万元， 而买通球员的价格则在10万至20万元。但是，到了近两年，为了安全稳妥地达到目的，假球无论从价格还是操作手法都发 生了“革命性”的改变。

　　据国内足坛一位资深教练披露，去年，一支濒临降级的球队为了成功保级，最后三场比赛竟然用了1200万元 ，其操作手法是一揽子买通整支球队，让对方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输球。这支球队当然最后如愿以偿得到了足够的积分。这 位教练在与记者聊起这件事时还一个劲地说：“乖乖，这么多钱都能砸死人，什么样的对方拿不下来？现在的比赛越来越难踢 了。”据这位教练透露，在去年的甲A中，一位率队成绩一般、年薪不超过百万的国内教练赚的钱并不比拉扎罗尼和桑特拉奇 这样的世界级教练少多少，至少有400多万元人民币，而这支未进前六名的球队队员平均收入也不比双冠王泰山队差。他透 露这样一个“致富秘诀”：上半年全队好好打，赚够保级所需的积分，下半年，故作低调，看到保级成功，便可以坐等一些想 夺冠或是濒临降级球队的光顾，坐等收钱。一般来说，一场比赛可以卖到150万至200万元左右，当然，如果对方要求非 赢不可，价格还可以涨上去。此外，还有一名资深足球教练在谈到自己下课的最大的感受时，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会被球员出卖了，中国足球究竟什么时候堕落到今天这样？”据他透露，他执教的是一支实力不俗的球队，但是，联 赛开始以后，球队却怎么也不赢球，在球队处于降级的生死关头，居然手下的球员还和对方俱乐部谈价格，最后，他败在了一 支弱队手下，他也随之下课了。他说，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球员会出卖他，直到对方俱乐部邀请他执教向他透露后，他才明白 。

　　尽管中国足协近来一度表示了自己的打假决心，我们对此应该抱乐观的态度，但从“渝沈案”的现实来看，我们 也同样有理由怀疑2000年假球“黑金”的存在，而且“黑金”的价格会继续上扬。面对“黑金时代”的足球，我们踢得动 吗？

　　现实 我们如此窘迫

　　在假球和黑哨声中，我们义无反顾地把几十只黄金铸造的金球踢出了国门，但是，看看我们的现实，它又是如此 地窘迫。当球员们个个腰缠万贯、身价百万的时候，中国足球对后备力量的培养也终于加大了力度。但令人遗憾的是，培养青 少年选手在许多人眼里不是一种长久的、健康的投资，它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快速致富的手段。

　　目前，除了甲A、甲B等一些俱乐部在培养自己的二、三线球员外，社会上还成立了名目繁多的少年足球俱乐部 。据了解，为数众多的少儿足球俱乐部实际上等同于目前流行的“贵族学校”。进入一所一般的足球学校的学费要比普通的学 校费用贵上十倍左右，一年的学费在2万至4万元左右，而有些“扯大旗拉虎皮”借某某足球名人之名所开设的足球学校不仅 学费高得惊人，而且要缴高达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元的赞助费。

　　记得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曾接到一位上海家长的来电，他说他儿子进了广州一家名为“标达”的足球学校，但 是，没多少日子，老板便携赞助费和学费跑了，他儿子在广州没人照顾没人管，至于踢球就更谈不上了。我不想打击中国足球 的目前青少年培养体制，但是，我对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足球人才”，是持怀疑态度的，我不相信我们的“贝利”、“马 拉多纳”能从这样的环境中诞生。眼下培养足球人才似乎轰轰烈烈，但我们是不是有点“虚假繁荣”呢？中国的面积可能要比 德国、意大利、法国大上几十倍，但是，我敢肯定地说，中国的足球场地比其中的任何一个国家要少，甚至少到他们的几分之 一。

　　目前甲A拥有属于自己的训练场地的大概只有实德、海牛等几家俱乐部，相当多的俱乐部还在租借当地体委的足 球场地训练。申花俱乐部借住江湾体育场，他们的宿舍还是50年代造的旧工房。像申花这样的俱乐部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 他甲A、甲B俱乐部的训练条件了。我几乎到甲A所有的主场都采访过，但是，我发现真正符合职业足球联赛要求的主场实在 少得可怜，除了申花、国安、以前的万达、四川全兴、重庆隆鑫和广东的几支球队比赛场地还不错以外，其他大部分都难以令 人满意。

　　对一些有经验的教练而言，提前适应比赛场地是中国球队的必须，在赛前，教练对战术的布置有时候不得不根据 场地的情况来调整，一些擅长地面进攻的球队常常因为场地的高低不平被迫高举高打。当拉扎罗尼一整年不断地抱怨中国的客 场的比赛场地时，当桑特拉奇在执教间隙和队员、教练一起修整场地时，我们感到羞愧了吗？职业球队的场地尚且如此，更不 用说青少年和业余球队的场地了。

　　上市 美丽的幻影

　　眼下，几乎所有的甲A球队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进行着所谓海外封闭训练，我不知道谁想到了明年我们将面临 怎样的比赛场地。虚虚假假、飞来飞去的中国足球，你还能踢得动吗？

　　现在，越来越多的俱乐部老板们怀着实行股份制，让俱乐部上市的梦想，在他们眼中，只要上市，就会像曼联一 样有数不尽的财源滚滚而来。但是，中国足球的现实告诉我们，中国足球要上市，还需要走上漫长的一段道路。

　　首先，我们的俱乐部还处于严重亏损状态，这不符合上市公司必须达到的连续三年盈利的条件。鲁能泰山俱乐部 虽然在去年夺得双冠王，但从经营的角度来看，这支用5000万元打造的冠军队可能是去年最不成功的球队之一。虽然像上 海申花这样的俱乐部凭借其优越的经济环境在帐面上可能赢利，但是，如果加上一些不规范和难以公开的支出，是否赢利恐怕 也未必能确定。

　　目前，中国的甲A足球俱乐部的收入主要来自冠名、球员胸前和背后广告、门票收入、场地广告、中国足协补助 和电视转播和商业比赛等一些费用，这些费用一般在3000万元左右，经营得好一些可能达到4000万元，但这一块几乎 是死的，可以挖掘的潜力非常有限。俱乐部在收入方面虽然增加了，但他们的支出也相应地增长了。外援和洋帅费用成倍地增 长，球员的收入也一年高于一年，此外还有一些无法公开的支出也在逐年增加。一般来说，俱乐部在经营上能不亏损已经算是 不错的了。倘若一旦失去了有关领导部门在冠名权和广告方面的宏观调控和经济上的支持，俱乐部想真正赢利恐怕是难上加难 。倘若俱乐部兴建自己的训练基地和比赛场地，这样的巨额投资恐怕会使任何一家俱乐部处于长期负债的局面。

　　客观地说，我们还只处于足球商业化阶段，它与足球的职业化还有相当的距离，足球还没有成为一项产业拥有它 的市场。此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目前中国的职业俱乐部在组织规范和财务制度上与现代的企业还有很大的距离，而作为上 市公司最基本的一点是财务向全体股民公开，单就这一点而言，一向擅长“黑箱操作”的俱乐部恐怕会望而却步。对做着上市 梦的中国足球俱乐部的老板们来说，还有一点是必须明白的，那就是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必须有一个健康的环境。我不相信足 球俱乐部会在假球和黑哨声中招摇上市，这是最为现实的现实。

　　从现阶段看，面对恶性膨胀和恶性循环，中国足球面临的不是上市的问题，而是“金球”和“黑球”所带来的“ 突然死亡”的威胁，是我们能不能踢动足球的问题。2000年，是一个让人充满幻想的日子，2000年，同样也是我们必 须面对的现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