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是一种愚蠢的提法

    ●世界杯根本不是中国人玩的游戏

    ●教练有外援，球员有外援，目前最迫切的是俱乐部
管理层要有外援

    已是子夜两点半，我和陈亦明之间的足球访谈还没有
结束。“五一”节的夜晚，他在胜利中度过，我则惊喜于
思想碰撞后迸发的无限火花，那确是一种“酒逢知己千杯
少”的感觉。

    成都城郊的温江小城，陈亦明宽敞的宿舍。几年来，
我是第一次和一名足球教练作如此深入长久的交谈，而他
也说：“我从来没有破过这样的例，将话题谈得如此深入。
”浓雾笼罩着大地，黑夜更令人辨不清方向。有幸的是，
陈亦明的“劝世良言”又使我对中国足球产生了全新的认
识，曾经的迷惘与浮躁，渐渐随内心的平静而悄然释放…
…外籍教练很难在中国玩得转，这的确是因为中国足球有
自己的国情，别说给老外一年两年时间，就算给他再多时
间，他照样是玩不转。应该承认，大量外籍教练涌入中国
确实给中国足球带来了新的思维，中国教练，谁敢打四个
后卫平行站位? 韩国教练，多数是打“352”，也改变了
中国教练“442”的传统打法。施拉普纳给中国足球带来
了营养学、运动生理等方面的先进东西，这对地方教练是
个触动。

    但外籍教练很难在中国玩得转。来了那么多人，总有
几个成绩好一点的，但中国教练不也有成绩好的吗? 衡量
他们成败的标准不能只看成绩，而要看他们有没有对球队
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我看这么多年来，只有韩国的崔殷
泽算是成功的，这主要是他跟延边队语言交流没有障碍，
民族心理也比较认同。

    外籍教练在中国执教总是以失败告终，的确是因为他
们不了解也无法适应中国足球的国情。现在人们一谈到国
情就想到我们是怎么落后，队员是怎么不听话，不好好训
练。其实这是一个误区，中国足球有自己的国情，外国也
有外国的国情，中国人吃中餐几千年了，吃西餐吃几顿还
行，要是吃上一个月，还不把人给吃趴下了? 我们没有必
要去抱怨自己的国情，关键在于如何去适应国情、利用自
己的国情。

    我们中国教练是24小时坐班制，说得不好听一点儿，
连队员吃什么饭、拉什么颜色的屎都一清二楚，没有这个，
怎么去和队员建立一种生死与共的感情? 中国教练和队员
吃的是一锅饭，喝的是一口井，外籍教练能这样么? 你能
说中国足球的国情是错误的么? 报上说金正男拒绝管理球
队，这可能吗?

    不要总是抱怨中国国情，这两年来了多少水货外籍教
练?外国人不是白求恩，他愿意跑到中国足球这么落后的
地方来，说白了就是为了一把一把的美金，他们到底给中
国足球带来了多少东西，真是看了让人着急呀!

    中国足球总是冲不上去，原因大家找来找去，一致认
定必须走“洋务运动”这条路，某种程度这是在误导决策
层。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来了那么多外籍教练，训练比赛
方面有没有太大差别?有人说拉扎罗尼、塔瓦雷斯一节课
有十几种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记者们看了新鲜，说是
多么多么了不起，可说到底各种训练方式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练技战术，二是练体能，中国教练的一套办法大家看
多了，大家都说落后。

    不要以为国外的运动员就如何自觉，如何好管理，他
们有他们的老大难。

    我是赞同徐根宝“母鸡理论”的，中国足球太崇洋媚
外了，你说衡量国家队的标准是什么? 当然是能不能在世
界杯、奥运会出线。霍顿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国家队、国
奥队有没有脱胎换骨的转变?至于成绩，到年底打完了奥
运预选赛再说吧，我现在就可以预料霍顿的结局。真的，
不要急于给他唱赞歌。

    我可以肯定地说，甲B外籍教练是来一个灭一个，去
年还有那么多老外，为什么今年甲B全是国内教头?因为大
家上当之后醒悟了，老外那一套不管用。甲B比甲A难带得
多，队伍的内援外援全要教练去敲定。至于甲A，上海申
花、四川全兴这样明显实力很强的队，你要换一个好一点
儿的中国教练，我不认为他们会带得比拉扎罗尼们差。

    说老外在中国成功不了，并不是说不应该向先进国家
学习。我认为最有效的办法是多派中国教练去国外学习、
考察，要强制性地派，不要一个月两个月走马观花，要踏
踏实实学个一年两年，我看比请老外来中国效果要好得多。
中国的事情总归是中国人解决才最管用。我一直反对“冲
出亚洲，走向世界”的提法，中国国家队在世界上排个前
100名，那是虚的，中国的任何一支俱乐部能在世界上排
前两万名，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现在还有人在提“我就
不相信十三亿中国人中挑不出十一个踢球的”如此愚昧的
观点，要这么说，印度也是足球强国了。

    世界杯绝不是中国人的游戏，我这不是没有雄心壮志，
我这是实话实说。韩国、日本包括伊朗不都打进世界杯了
吗?比得过人家克罗地亚、苏格兰么?

    不要说我这是悲观论调，我去了巴西考察，人家满街
都是踢球的，中国行么，中国有场地么?开个玩笑，到巴
西的海滩上随便网一网踢球的人，也不一定比中国的某些
球员差。人家的足球氛围，就跟中国当年全民打乒乓球似
的，人家是真正的在搞足球呀。

    我不希望因为说出了实话就遭到来自各方的攻击，事
实上，我认为中国的职业足球还是非常有意义的。越南那
种国家，等地球爆炸后，恐怕也冲不进世界杯，人家照样
玩得不亦乐乎。

    世界杯不是我们玩的游戏，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玩足
球了。中国的甲A、甲B虽然水平低，但它已经成为文化的
一部分，可以供人发泄，可以供人转移情绪，照样可以给
人们带来愉悦感。足球市场潜力太大，可以开发出空前的
效益，能够养活多少人，现在这么多足球记者，不也吃的
是足球饭么? 所以我也赞成王俊生的那句话：大家吃的都
是足球饭，不要恶意地去骂娘，批评要善意。中国的甲A
不搞了，教练饿死了，好多记者不也要饿死吗? 这个道理
大家都懂。

    我很同意社会学家的观点，那就是中国的足球已经成
了社会文化的一部分，它成了一种载体，成为很多人的一
种精神寄托品，至于水平高低，那不是一个根本的问题。
中国女足怎么样，连一支业余男足都打不过，可同样有许
多人关心，就是这个道理。

    正是有了这样的一种认识，这么多年从事足球，我没
有什么迷惘，也没有去怨天尤人，我是心里有数，心态摆
正了。这么多年来，我认识到了咱们的落后是怎么回事，
足球到底是怎么回事，足球为什么是圆的。

    中国足球水平的提高，要向日本、韩国看齐，这样才
有可比性。我们首先要认识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应该追求的目标是什么。谁不会说冲世界杯、奥运会，冲
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就能证明你是足球强国了?

    翻译问题也是制约外籍教练的重要问题，现在的翻译，
能表达70％的原意就不错了。我并不是抨击咱们中国的翻
译水平有多低，有很多东西是你想努力、想学也办不到的。
先不说足球有那么多规则术语，单是外籍教练的语气、想
表达的意思，就足够翻译们弄半天了。中国球员有很多不
懂外语，这也是国情，你要指望翻译完全表达教练的意思，
他没把教练的话说拧了就不错了。

    说到底外籍教练在中国不成功，当然翻译问题不是根
本的问题，但这的确是中国国情的重要部分。我与队里的
外援交流，也有很深的体会。现在教练、球员都有外援，
甚至裁判员都有外援，可我认为最根本的是俱乐部管理层
也要有外援，要有真正懂球的人。队伍成绩不好，拿球员
开刀，拿教练开刀，炒完一个又一个，炒来炒去炒到最后
都没人了，我要说的是，我们有些俱乐部目前最需要的，
是从俱乐部管理层抓起，要让真正懂足球的人来搞足球。
有些俱乐部是尽出昏招，你叫教练、球员怎么去踢好球?

    现在舆论关注的焦点都在教练、队员身上，俱乐部的
方针是打得不好就换教练，换来换去，有什么用呢，大家
应该呼吁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怕得罪人，我从广东跳出来，回过头来想一想，
道理就是这样。你看看五牛队这个训练基地，这种气魄，
这种搞足球的精神，有些俱乐部你怎么去比：输了球是舞
照跳，马照跑，不行就换教练，什么时候该换换他们?

    我敢说，中国俱乐部的管理层，要是下决心搞几个训
练基地，真正投入地搞一些后备队，把足球当作事业搞，
少一些投机行为，若干年后，水平决不会是目前这个样子。

    我是有真正的切身体会，走过这么多队，为什么来到
成都，来温江这样相对冷清的地方，因为我感觉碰到了对
路的人。很多教练都有我这样的体会，他们不愿说，说了
也没用——谁去下俱乐部领导的课?

    广东足球没有人，哪里才有人?关键在政策、方向对
路，广东足球水平要上去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广东观念落
伍了，现在要筑巢引凤。

    虽然我离开了广东，但我时刻在关注广东足球。广东
足球的落后，不在于什么后备人材培养问题，把现在流落
在外的彭伟国、彭伟军、谢育新、冯峰等等拉回去，组成
一个队，绝对是甲A强队。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我们为什么抛妻别子出
来? 从以前的“孔雀东南飞”到现在广东足球人才大量流
失，我们还看不到问题所在吗?广东足球最重要的问题是：
广东已经没有良好的足球氛围了。

    广东的领导说起来也喜欢足球，也重视足球，但力度
不够。足球是城市跟城市之间比，省跟省比，关乎一个城
市、一个省的荣誉，为什么城运会、全运会那么受重视?
原因就在于此。足球是一个地方精神文明的象征。广东足
球不要再津津乐道于走在了什么职业足球的前列、什么政
府行为减少是天大的进步这类谬论了，我不知道没人管、
少人管是不是就意味着是进步，这又能说明什么，中国足
球是不是发展到了那一步?

    其次我要说的是球队设施包括训练、居住环境要营造
好，跟外地比，这一点广东差得太远了，我都没法说出这
种差距，广东的观念已经落伍了，现在要筑巢引凤，不然
人才流失还会加剧。

    但最根本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必须指出，可能会得
罪广州的很多朋友，那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俱乐部管理层
的问题。

    不要总是拿教练球员开刀，开来开去大家心都凉了，
树倒猢狲散，俱乐部作为一支球队的上层管理部分，它必
须起到一种驾驭全局的作用，必须懂得足球自身的规律。
广州松日为什么那么火，我想关键在于王学智当总经理。
一个外省人，能在广州干出一番事业，是值得大家反思的，
别的不说，他能找来那么多球员，能找来塔瓦雷斯，成绩
上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有人说我在广东搞“新广东风格”把广东足球、广州
足球给搞坏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搞
坏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你们不能改变? 这不是教练
的问题，再炒下去，广东已经没有教练好炒了。

    广东足球必须珍惜人才，包括队员和教练，不要下来
一个就走一个。作为管理层，必须组织他们进修深造，没
有一个通盘的计划，没有一个协调，没有一个良好的足球
氛围，人往高处飞，广东有再多的人才，也是会流失的。
足球要上来不容易，要下去却很快。你可以赚你的钱，你
可以搞其他的事情，但必须认识到现在的问题。俱乐部5
0年不变，搞垄断是前进不了的。我的切身感受是：谁在
广东当教练都觉得困难。再这样下去，广东足球要上来，
我不知道十年的时间够不够。说实在的，我们在外地，看
到广东足球的现状，也非常痛心。过去是“人到中年万事
忧”，我放弃在广州非常优越的生活来外地，完全不是为
了钱。说到“钱”字，我可以这么说，我完全不用担心下
辈子的生活。我抛家别子闯重庆、下成都，是为了干一番
事业，为了有一种成就感，为了体现自我价值。人必须耐
得住寂寞，我现在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五牛队的训练比赛中，
真没有什么苦不苦、烦不烦的感觉，我刚说过，有些事情
我早就心里有底。老话说“人到中年万事忧”，人到中年
就什么烦事都来了，但我没有这种感觉。当我率队回重庆
时，数以万计的球迷喊“陈亦明，我儿”，我很能理解他
们的心情；在河南新乡，也是全场观众齐声臭骂，我笑着
评论是：牺牲我一个，幸福全社会。中国的足球说白了就
是这么回事，我希望不要因为说这些话让一些人产生特别
的想法。中国的球评家素质也是很低的，他们说三道四，
告诉教练、球员应该怎么怎么踢球，在我看来，这是非常
可笑的。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误导了中国足球的发展。球
评家有发表自己意见的自由，但作为一个群体，他们的水
平与中国足球的现状是相衬的，不可能高明到哪里去。中
国两个球员去了英甲，一个去了德国的降级队，一个在南
锡打不上主力，不知道被多少人捧上了天。人家日本的中
田英寿还没说话呢!来了几个外国教练，这也好那也好；
甲A应该这么打，甲B应该那么打，说起来有些可笑。论力
量足球，中国永远也赶不上韩国，日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联赛六年来水平没有大的提高，关键在于我们的方向走偏
了。中国足球应该向韩国、日本看齐，这是我们的基本定
位。

    日本足球这些年来请巴西教练，请巴西球员，派人到
巴西去学，他们是看准了方向。以柔克刚是中国足球的出
路，再怎么训练力量，我们永远也赶不上韩国，我们只有
用技术足球才能打败韩国。

    所以我非常可惜健力宝队的解散，如果这支队伍能够
保留，把巴西的教练请过来，那完全不是今天的样子。

    中国足球还是应该走出去，不光要去英甲、德甲、法
甲，也要争取去巴西、南美，派出我们的小分队，再捏合
出一个整体来，还是有希望的。

    中国青少年球员培养环节有重大偏差，从小就测什么
12分钟跑，十七八岁的孩子练跑圈，腿都跑硬了，到了一
线队技术粗糙得要命。青少年应该大力练技战术，这是迫
在眉睫的问题。我是非常赞同苏永舜教练的观点的。我必
须再次重申：中国足球不要再“欧不欧，美不美”下去了
……

相关评论：
陈亦明高论何止惊世骇俗！
http://sports.sina.com.cn/review/9905/050405.shtml